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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棠盯着灶台上跳动的油星，算盘珠子在脚边滚成一片，每一颗都硌得她脚底发疼。
赵轩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根细针挑开她这几日所有的疑虑——林泽月说他三更往苍龙山走时沾的山桃花瓣，村学里他翻书时偶尔露出的半卷带墨香的绢帛，还有方才老槐树下那半枚与她玉坠纹路相似的碎玉。
"沈姑娘？"
窗外的影子晃了晃，赵轩的青衫角被夜风吹得掀起一道弧。
沈昭棠猛地弯腰去捡算盘，指尖却先触到了颈间的玉坠——凉得惊人，像块浸过井水的卵石。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药田，玉坠曾为一株开着小白花的草药泛起微光，而那株草药，正是苍龙山独有的"还魂草"。
"陈先生深夜来访，可是村学要添笔墨？"她首起身子，算盘珠子在掌心攥得发痛，面上却堆起村妇常有的憨笑，"我明日让泽月去镇上......"
"沈娘子真当我是个只会教蒙童的酸秀才？"赵轩一步跨进灶房，月光从他背后涌进来，将他腰间的碎玉照得通透。
沈昭棠这才看清，那碎片上的纹路不是普通云纹，竟是半只振翅的玄鸟——与她玉坠内侧若隐若现的鸟形轮廓，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图腾。
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
原身被卖冲喜前，继母曾翻遍她的箱笼，只拿走了银钱，独独这枚家传玉坠被塞在破棉絮里。
难道这玉坠，从不是什么普通的农家旧物？
赵轩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拳头，忽然低笑一声："今夜子时，苍龙山脚老枫树下。"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你若不来，明日这村里，怕是要多一桩'村学先生夜遇山匪'的传闻。"
灶房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时，沈昭棠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摸黑摸到墙根的铜铃，轻轻摇了三下——这是与林泽月约定的暗号。
未及半刻，窗棂外响起两声鸦鸣，那是林泽月到了。
"小姐要跟？"林泽月翻窗进来，腰间短刀的皮革鞘擦过土坯墙，"那陈先生看着文弱，我昨日见他单手举得动石磨。"
沈昭棠摸出块浸了艾草汁的帕子递给她："苍龙山夜露重，捂口鼻防虫。"她又取下玉坠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里泛起一丝温热——这是玉坠提示附近有草药时才会有的反应。
看来赵轩走的路，定与药田有关。
子时三刻，两人猫在村口老柳树后。
赵轩的青衫果然从村学后门闪出，脚步轻得像片叶子。
林泽月打个手势，两人跟着他往苍龙山走，专挑有碎石的地方下脚——这是林泽辰教的，野兽不会在碎石地留爪印，脚步声也会被掩盖。
山风卷着山桃花香扑过来时，沈昭棠的玉坠突然发烫。
她抬头，见前方老枫树下立着个黑衣男人，腰间悬着半块玄鸟玉佩——与赵轩那半块，正好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
"大人，北边传来消息。"黑衣人的声音像块磨过的铁片，"李盐商的粮船改道去了南河，说是要配合新币推行......"
"那批账本呢？"赵轩的声音沉了下去，"国公府旧部藏在青岚村的翻案证据，可还稳妥？"
沈昭棠的指尖掐进掌心。"国公府"三个字像个炸雷，震得她耳底发疼——大胤朝新立那年，赵国公府满门抄斩的案子她听过，说是通敌。
可眼前这人，分明是赵国公府的遗孤！
"还有一事。"黑衣人压低声音，"那沈娘子的玉坠......"
林泽月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沈昭棠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往前挪了半步，脚边正躺着根枯枝。
她刚要退，林泽月的脚尖己经碰了上去——"咔"的一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黑衣人的刀出鞘声几乎同时响起。
赵轩旋身挡在黑衣人面前，月光照亮他手中的剑——那剑鞘上的玄鸟纹，与两枚玉佩上的如出一辙。
"沈姑娘好雅兴，大半夜逛山？"赵轩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可握剑的指节泛着青白。
沈昭棠往前走了两步，故意踩得枯枝"噼啪"响："陈先生连夜讲学，学生自然要捧场。"她盯着赵轩腰间的碎玉，"只是这'讲学内容'，怕是比《三字经》金贵得多。"
林泽月闪到她身侧，短刀己经拔了一半。
黑衣人刚要动，赵轩却抬手拦住他，剑"当"的一声插回鞘里："沈姑娘可知，我为何总去苍龙山？"他指腹着碎玉，"这玉与你颈间那枚，本是一对。
当年我娘将半块缝进我襁褓，半块......"他顿了顿，"给了个农家女。"
沈昭棠的呼吸一滞。
原身的记忆里，确实有个老妇人在她三岁时塞给她这枚玉坠，说"等你长大，会遇到个拿半块玉的人"。
难道那老妇人，是赵国公府的旧仆？
"你我皆非池中物。"赵轩忽然笑了，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我要翻赵国公的案，你要护这青岚村周全。
若愿相助......"
"我要先看诚意。"沈昭棠打断他，"你说玉坠有关联，证据呢？"
赵轩从怀里取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卷发黄的绢帛："前朝兵部密档残页，记载苍龙山藏着能解大胤新币之困的东西。"他将卷轴塞进她手里，"这玉坠，或许是开宝藏的钥匙。"
林泽月的短刀"唰"地收回鞘里。
沈昭棠摸着卷轴上斑驳的墨迹，忽然闻到风里飘来一丝怪味——像是馊了的麦香。
她猛地转头看向村子方向，只见自家作坊的烟囱里，正飘出一缕比夜色更浓的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