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棠盯着灶膛里逐渐化为灰烬的纸条,指节捏得泛白。
窗外云娘的声音又近了些,她迅速抹掉手心里的冷汗,弯腰从暗格里捧出竹篓——金丝藤的嫩芽己经抽出半寸,翠生生的叶片上还凝着夜露,碰一碰,玉坠在胸口跟着发烫。
"昭棠?"云娘掀开门帘进来时,正见她对着竹篓出神。
女医的布裙沾着草药汁,竹篮里的药杵还在微微晃动,"我昨日采的紫花地丁,配着新制的伤药......"话音顿住,她目光落在沈昭棠手中的藤蔓上,瞳孔微微缩起,"这是......金丝藤?"
"云姨识得?"沈昭棠将藤蔓递过去。
云娘指尖轻轻抚过藤脉,指腹被细刺扎出个小红点。
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凑近闻了闻,又掰断一截茎秆,看里面渗出的乳白汁液:"三年前在药书见过图,说这藤生在阴湿岩缝里,治金疮有奇效,就是难寻......"她突然抬头,"你从哪得的?"
"后山岩缝里碰着的。"沈昭棠没提玉坠发烫时藤蔓主动缠上她手指的事,只道,"云姨试试?"
云娘立刻转身翻药柜。
陶钵、石杵、研成粉的龙骨粉在案几上摆开,她将金丝藤切碎,和着蜂蜜捣成泥,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前两日猎户被野猪划伤的血痂。
"就用这个试。"她将药泥敷在血痂上,"若半个时辰能软化......"
沈昭棠盯着陶钵。
晨雾透过窗纸渗进来,照得药泥泛着淡金色。
她数到第三十七声鸡鸣时,血痂边缘突然裂开道细缝,暗红的痂皮像被温水泡过似的,缓缓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淡红皮肤。
"天爷!"云娘的手首抖,石杵"当啷"掉在案几上,"这比我配的金创药快了三倍不止!"
沈昭棠心跳如擂鼓。
她想起前世做护肤品时,为了找一株加速细胞再生的植物,花了两年时间跑遍云贵深山——原来这具身体里的玉坠,早给她备好了更珍贵的宝贝。
"云姨,"她按住云娘发抖的手,"咱们连夜做金创散。
用最普通的草纸包,一钱银子十包。"
"这么便宜?"云娘瞪圆眼睛,"王记药铺的金创散,一钱银子才三包!"
"就为这便宜。"沈昭棠勾了勾嘴角,"青岚村谁没被刀割过?
谁没被锄头砸过?
咱们先把口碑铺出去,再......"她压低声音,"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三日后,青岚镇的市集炸了锅。
"沈氏作坊的金创散?"卖菜的张婶撕开草纸包,药粉簌簌落在她昨天被菜刀划的伤口上,"哎哎哎,怎么不疼了?"
"我家那口子前日劈柴砍着脚,敷了半袋,今早能下地了!"卖豆腐的刘二媳妇举着药包挤到最前面,"才一文钱一包,比王记便宜三成!"
王财主的药铺门口却冷冷清清。
他攥着算盘砸在柜台上,紫檀木珠子骨碌碌滚到伙计脚边:"查!
给我查这沈昭棠的药材是从哪进的!
苍龙山?
她个小娘子能翻过苍龙山?"
"员外,"管家哈着腰凑上来,"小的打听了,有人说她在邻县得了个秘方......"
"放屁!"王财主抄起茶盏砸过去,青瓷片擦着管家耳朵撞在墙上,"邻县?
老子在邻县的眼线怎么没报?"他摸着脸上的新疤——那是前日派黑子去苍龙山截人,反被沈昭棠的护卫划的,"去!
带五个弟兄,把邻县的药行翻个底朝天!"
月上柳梢头时,沈昭棠蹲在作坊后院的枣树下。
赵轩的青布衫被夜露打湿,却仍站得笔首,手里的纸页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王财主派了七成手下出村,仓库守卫只剩三个。"
"林大哥呢?"
"泽辰带着阿月去了。"赵轩将纸页递给她,上面是铁蛋画的仓库地形图——那孩子虽识字不多,画起村子里的角角落落倒比先生还清楚,"你昨日让铁蛋散布的假消息,王财主信了。"
沈昭棠摸出怀里的玉坠。
自那日在岩缝掰下碎片,剩下的半块总在她靠近重要东西时发烫——比如现在,指尖刚碰到赵轩递来的地图,玉坠便隔着衣襟灼了她一下。
"去仓库。"她站起来,布鞋碾过一片枣叶,"我要看看,王财主这些年到底囤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后半夜的风裹着露水。
林泽辰的剑挑开仓库门闩时,门轴只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林泽月像只猫似的溜进去,淬毒的刺球滚过地面,三个守卫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沈昭棠打着火折子。
靠墙的木架上堆着成袋的药材,最里面的樟木箱上落着薄灰——那是账本。
她掀开箱盖的瞬间,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最上面的册子封皮写着"药材往来",第二本却是"粮款记录"。
"赈灾粮......"她翻到五月那页,手指猛地顿住。
官府拨下的三百石糙米,到王财主这里成了一百石,剩下的二百石后面画着个红圈,批注是"孙"。
"孙县令?"赵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进了仓库,手里还提着盏防风灯,暖黄的光映得账本上的字迹格外清晰,"好个官商勾结。"
沈昭棠将账本塞进怀里,转身时,一片泛黄的纸页从夹层里滑出来。
她弯腰捡起,上面的字迹被虫蛀了大半,却有一行清晰得刺眼:"苍龙山北麓三里处,藏宝洞。"
玉坠突然烫得惊人。
她攥着地契,透过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热度,像是在说——该去看看了。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
林泽月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昭棠姐,该回作坊了,云姨说金创散要加量赶制。"
沈昭棠将地契重新塞回夹层,拍了拍账本。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她脸上,映得眼睛里亮堂堂的——苍龙山的秘密,该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