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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后的次日清晨，苏檀站在镜前理鬓角时，袖中那截沉香木硌得手腕生疼。
她盯着铜镜里自己平静的眉眼，想起昨夜守灵时指尖触到木头上的凹痕——那不是天然裂痕，倒像是被利刃反复刻过，又匆忙用炭灰抹过，试图掩盖什么。
"阿檀，今日要去佛堂送冬衣？"青竹捧着斗篷进来，"大姑娘昨日被关，佛堂的慧空师父差人来说，旧衣都被收走了......"
"不去。"苏檀接过斗篷系好，指尖在袖口轻轻一按，沉香木的棱角扎进掌心，"去世子书房。"
青竹的手一抖，斗篷穗子扫过妆台："可那是外男......"
"裴砚去演武场了。"苏檀将碎发别到耳后，"他书房的锁，是我上月帮他换的。"
青竹张了张嘴，终究没再问。
她跟着苏檀穿过抄手游廊时，看见姑娘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脚步却比往日更稳——像只蓄势待发的猫。
书房门闩"咔嗒"轻响的刹那，苏檀的心跳快了半拍。
她反手锁上门，目光扫过满架兵书，最后落在东墙下的檀木柜上。
那是裴砚生母留下的遗物，他曾说过"除了我，没人能开"。
但苏檀知道，裴砚总把钥匙藏在《武经总要》第三卷的书脊里。
木柜打开的瞬间，混合着沉水香的旧物气息扑面而来。
她翻到最底层的锦匣时，指尖突然顿住——匣底压着半块桂花糕，正是她昨夜悄悄放的。
"不是来看这个的。"她咬了咬唇，将锦匣推到一旁，终于在最深处找到一本泛黄的手札。
封皮上"侯夫人制香录"几个字，让她的呼吸一滞。
翻到最后一页时，苏檀的指尖在纸上洇出湿痕。
那是侯夫人的字迹："安神香方：沉水香三钱，乳香一钱，龙脑半分......"而她袖中的沉香木，断面残留的香灰里，正混着若有若无的龙脑味。
"姑娘！"青竹突然在门外轻唤，"演武场方向有动静，像是世子回来了！"
苏檀迅速将手札原样放回，转身时袖中沉香木"当啷"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瞥见木柜角落有半支断香——和棺中那截纹路一模一样。
"青竹，把那支香收起来。"她将沉香木重新藏好，推门时正撞进裴砚怀里。
"苏檀？"裴砚身上带着演武场的寒气，眉峰微挑，"你怎么在这儿？"
"给你送......"苏檀抬头，看见他领口沾着草屑，突然想起昨夜他给她披大氅时的温度，"送新晒的书帕。"她晃了晃手中的帕子，"你那些兵书，都该换帕子包了。"
裴砚盯着她耳尖泛起的薄红，喉结动了动，伸手接过帕子。
他的指尖擦过她掌心时，苏檀分明感觉到他在发抖——不是冷，是某种压抑的情绪。
"昨夜棺里的沉香木，"裴砚突然开口，"你藏起来了？"
苏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他深潭般的眼睛，知道瞒不过去："我总觉得，那东西和白月光的死有关。"
裴砚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个檀木盒："方才门房送来的，说是匿名。"他打开盒子，半支碎裂的沉水香躺在锦缎上，"和我娘的安神香......一样。"
苏檀盯着那支断香，突然想起阿九昨夜的回报："守墓人说，白月光下葬时随葬了三支断香，如今只剩两支完整。"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第三支，在顾蘅那儿。"
裴砚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突然抓住苏檀的手腕："跟我去佛堂。"
佛堂里，顾蘅的哭骂声隔着门传出来："你们敢锁我？
我是嫡女！
等父亲消气......"
"消气？"裴砚一脚踹开房门，"你父亲现在在查三年前的奏报，你猜他发现白月光有孕却被隐瞒，会怎么想？"
顾蘅的脸瞬间煞白。
她盯着裴砚手中的香盒，突然扑向供桌："那些香......都是我替她配的！
她病得厉害，我怕她睡不着......"
"病中？"苏檀从袖中摸出半张纸，"可侯夫人的手札里写着，这香是产房镇痛用的。"她将纸拍在供桌上，"顾小姐，你配的香，怎么和白月光棺里的残香成分一模一样？"
顾蘅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半张伪造的香方，突然尖笑起来："你血口喷人！
我根本没......"
"够了。"裴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养母给我的。"他展开信纸，声音发颤，"我娘临终前说：'若有人在我死后燃此香，便是弑亲之人'。
顾蘅，你敢说，这香不是你亲手放进她房里的？"
顾蘅的膝盖一软，瘫坐在蒲团上。
她望着裴砚冷如刀的目光，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砸向苏檀："都是你！
要不是你......"
苏檀侧身避开，香炉"砰"地撞在门框上，香灰簌簌落在她脚边。
她望着顾蘅扭曲的脸，突然想起白月光银铃里的纸片——"顾蘅弑亲，凤羽再现"。
"阿九。"她轻声唤了一句。
暗卫从梁上跃下，将顾蘅按在地上。
裴砚上前替苏檀拂去肩头香灰时，她摸了摸袖中那截沉香木，突然觉得，压在心头三年的阴云，终于要散了。
深夜，苏檀坐在烛台前，将白月光的银铃轻轻放在案上。
铃身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暖光，她取出帕子细细擦拭，突然发现铃口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赠阿檀，愿见天日。"
她的指尖顿住。
窗外，一轮弯月悄悄爬上屋檐，将清光洒在银铃上，像是有人在云端，轻轻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