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檀己立在义庄门前。
老侯爷的拐杖叩在青石板上,"嗒、嗒"的声响惊飞了檐角麻雀。
门房掀开油布帘,霉味混着松香味扑来——白月光的棺木停在最里间,棺盖上还压着镇邪的八卦镜。
"檀丫头。"老侯爷咳了两声,"你说要替亡者整衣,须得速去速回。"他目光扫过苏檀攥着的檀木匣,匣中装着她连夜赶制的素锦寿衣,"莫要让旁的人说侯府连这点体面都做不得。"
苏檀垂眸应了,指尖却在袖中掐紧。
她早算到老侯爷会以"家族声誉"为秤,称她这枚"庶女棋子"——可他不知道,她要的不是体面,是体面下藏着的真相。
棺钉起出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苏檀屏住呼吸掀开棺盖,白月光的遗容在冰丝衾下若隐若现。
她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顿住——寿衣外搭着件素色披帛,边缘的缠枝纹绣得极密,针脚却比其余处深了半分。
"是林氏姑姑绣的。"苏檀喉间发紧。
她记得林氏临终前总在绣绷前发呆,说"要给阿月补件最暖和的衣裳",可这披帛的纹路......她指尖轻轻一捻,内层的薄绢传来异样触感——像是藏着什么。
换衣时她格外小心,披帛被她不动声色卷进袖中。
老侯爷的护卫守在门外,她能听见他们压低的交谈:"这庶女倒真当自己是主家了?"
"嘘,老侯爷都准了。"
苏檀将披帛塞进檀木匣最底层,心跳得像擂鼓。
她想起白月光纸条上的"孽镜镇魂",或许这披帛,就是那面照妖的镜。
回院时天己大亮。
苏檀关紧门窗,将披帛浸在铜盆里。
温水漫过绣纹的刹那,她看见水纹里浮起淡红——不是染的,是血。
"顾蘅推我......入火海......凤羽犹存......"
字迹随着水纹晕开,苏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正是林氏当年在血帕上写的证词!
她早该想到,顾蘅为绝后患烧了血帕,却漏了白月光贴身的披帛——林氏定是趁人不备,将血字缝进了最里层。
她攥着披帛冲进裴砚的听雪阁时,他正在擦拭佩剑。
剑穗上的银铃随动作轻响,和昨日那枚伪铃的杂音重叠在记忆里。
"这是她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苏檀展开披帛,血字在晨光下泛着暗褐。
裴砚的手指突然抖了抖。
他盯着"凤羽犹存"西个字,指尖沿着披帛边缘摸索,在一处极细的针脚前停住。
银剪划过丝线的刹那,一枚羊脂玉坠落在他掌心——正是白月光画像中垂在胸前的那枚。
"若有凤羽再现,勿忘我托付之人。"他念出玉坠背面的小字,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
苏檀看见他眼尾泛红,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没说出话来。
顾蘅的人来得比预想中快。
午后时分,苏檀的丫鬟小桃慌慌张张撞开房门:"姑娘!
顾姑娘的贴身妈妈带着几个婆子,说要'替白月光收旧物',正往义庄去呢!"
苏檀将披帛塞进小桃手里:"去西角门找阿九,让他立刻把东西交给陆铮。"她望着小桃跑远的背影,唇角勾起冷意——顾蘅以为销毁原件就能灭口?
她早让阿九拓了三份血样,一份给陆铮,一份藏在佛堂梁上,还有一份......在老侯爷的茶盏底下。
祠堂的檀香烧得正浓时,顾蘅的笑声像片碎玉落进瓦罐。"妹妹年纪小,总爱把旧衣旧物当宝贝。"她扫过陆铮手中展开的披帛,"可这血字?
谁知道是不是拿鸡血染的?"
"够了。"老侯爷的拐杖重重敲在供桌上,"檀丫头,你如何证明这不是伪造?"
苏檀解下腕间的凤凰尾羽丝线。
那是她生母留下的,说是"定北侯府真正的继承人才能认"。
她伸手触碰披帛,体温顺着丝线渗进布料,原本模糊的血字突然扩散——更深层的字迹浮出来:"凤羽归来,替我守护他。"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裴砚猛地站起身,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握紧的剑柄上。
剑穗上的银铃被风掀起,丁零作响,这次的声音清冽通透,再无半分杂音。
顾蘅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行新显的血字,突然尖叫:"不可能!
我明明......"
"顾姐姐。"苏檀打断她,"你以为烧了血帕、换了银铃,就能埋了所有真相?"她举起玉坠,"可有些东西,连火都烧不化。"
老侯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己没了温度:"把顾蘅关到偏院。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见任何人。"
暮色漫进院子时,苏檀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
案头摆着件大红色的嫁衣,是老侯爷命人送来的"白月光遗风"——说是要让苏檀替白月光完成未嫁的心愿。
她伸手拂过嫁衣袖口,指尖突然顿住。
那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刺痒,像是......细针藏在绣线里。
苏檀眯起眼,将袖口翻起。
金线绣的并蒂莲下,隐约能看见几缕异色丝线——不是红,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