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看着状若癫狂的天子,又看看光幕中惨烈至极的景象。
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了。
霍光深吸一口气,猛地出列,撩袍跪倒,声音沉重而恳切:
“陛下!李陵将军以五千步卒,力抗匈奴举国精锐,斩首数万,其忠其勇,天地可鉴!其战报……恐有巨大隐情!臣,恳请陛下,重启李陵将军一案!彻查当日军情,还忠良一个清白公道!”
仿佛被点燃了引线一般。
殿内其他大臣,无论是同情李陵的,还是曾被武帝威势所慑不敢言语的。
此刻看着那光幕中血染的悲壮,无不心潮澎湃,纷纷出列,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洪亮而坚定:
“臣等附议!恳请陛下重审李陵案!”
“附议!将军蒙冤,将士寒心!请陛下明察!”
“附议!还李将军清白!”
……
大汉,诏狱深处。
司马迁蜷缩在冰冷石壁的阴影里,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光幕中李陵在绝境中咆哮、士兵们用断辐木棍和匕首准备最后一搏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浑浊的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
“李将军……李将军!!”
司马迁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的稻草中。
“你无愧于汉家将军的威名!无愧于飞将军的英魂!更无愧于……你胸膛里那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司马迁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史官独有的、对真相和忠勇的无限敬仰与悲悯。
“恨只恨!苍天无眼!奸佞当道!竟使你……使你……”
司马迁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幕,仿佛要穿透时空的阻隔,看清那最终的结局。
“我司马迁……纵受宫刑之辱,身陷囹圄之灾,也要将你今日之战绩!将你的忠勇!将这不公的世道!一字一句,镌刻于竹帛!流传于后世!!纵使千载之下,人们亦当知,这煌煌青史之上,曾有一位将军,以五千步卒,血战匈奴十万骑!虽败……犹荣!!!”
司马迁的誓言,在阴暗的牢狱中回荡,带着史笔如铁的决绝。
……
大秦,咸阳宫正殿。
“五千步卒……十万铁骑围追堵截……十数日血战……竟能支撑至今?还……还斩杀敌寇数万?”
御座之上,秦始皇嬴政霍然起身,冕旒珠玉因激动而剧烈摇摆碰撞。
他那双横扫六合、睥睨天下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撼与赞叹!
“此等战力!此等韧性!实乃……实乃匪夷所思!”
“陛下!”
老将王翦同样激动得须发微颤。
他踏前一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忱和一丝自叹弗如。
“臣本以为我大秦锐士,己是天下无双!今日观此汉军,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等铁军,若置于战国乱世,必为摧城拔寨、所向披靡之绝世劲旅!纵使……纵使是我大秦铁鹰锐士,亦当……引以为豪!”
蒙恬等将领无不点头,脸上写满了同样的震撼与敬佩。
“然!”
嬴政锐利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带着深刻的探究。
“我大秦,军功授爵,赏罚分明!兵器制造,力求精良,可更换部件!士卒悍勇,百战不屈!何以后世之军,竟能达此等非人之境?!”
始皇帝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后世练兵、治军、铸兵之法的强烈好奇与渴望。
殿内一时寂静。
所有将领都在思索。
是什么样的制度?什么样的信念?什么样的技术?才能打造出这样一支在绝对劣势下仍能爆发出如此恐怖战斗力的铁军?
“那个路博德,他的援兵,究竟在何处?!”
嬴政的目光重新聚焦光幕,眉头紧锁,脸上第一次为一个异朝异代的将领露出了真切的忧虑。
“如此勇士,如此强兵,若因援军不至,尽殁于胡尘……”
他握紧了拳头,仿佛在为大秦失去这样一支潜在的强军而痛惜,也为那浴血的华夏男儿而揪心!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始皇帝,更像是一个为远行子孙忧心忡忡的长辈。
“陵儿……坚持住!!”
李信早己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望着光幕,眼神虔诚而焦灼,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向神明祈祷。
“先祖在天之灵,护佑我李家血脉!护佑这……华夏的英魂!!”
整个大殿的武将,无不屏息凝神,将全部的心神都系于那光幕之上,期待着那个渺茫却又无比渴望的奇迹。
期待援军的号角声,能在远方响起!
……
韩信、赵括、邢道荣、李广、郭昕、魏无忌……华夏不同时空的名将,都被李陵和其麾下士兵的坚韧所深深震撼。
便是那些知道李陵的后世之人,也是第一次了解到作战的细节。
他们无比期待着,那注定的结果能够改变!
……
光幕画面还在继续。
画面之中,李陵环视着身边仅存的三千余名伤痕累累、武器残破的兄弟,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再撑一撑……援兵……就在前方!”
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压出来。
既是命令,也是支撑他摇摇欲坠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冰冷的真相如同北地的寒风,刺骨而残酷……】
伴随着秦风的讲述,画面闪回……
强弩都尉路博德,这位须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的老将,正坐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当接到武帝命他“为李陵后援,相机接应”的诏书时,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紧了竹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陵?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不过是仗着祖上余荫,侥幸在陛下面前博得青眼!竟要老夫这征战半生的宿将,为他一个小辈的功劳铺路?为他保驾护航?哼!”
路博德随手将诏书丢在一旁的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端起酒樽,狠狠灌了一口,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嫉妒与不甘的寒光。
【路博德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真正支援李陵!】
【老将的尊严和对后起之秀的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即便李陵曾派人联络,即便战况危急的消息传来,他也只是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画面切换到李陵身上。
李陵的残兵,依靠着折断的车辐作为棍棒,挥舞着豁口的短刀,在匈奴骑兵无休止的袭扰下,像一群伤痕累累的孤狼,艰难地向南跋涉。
数日过去,希望如同沙漠中的水滴,在绝望的炙烤下迅速蒸发。
【他们终于明白,那三路本该牵制敌军、互为犄角的友军如同泥牛入海,彻底将他们抛弃在了这无边的绝境之中!】
李陵站在一处高坡上,眺望南方。
他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李陵指着南方地平线,声音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
“看!居延塞!离我们……只有百余里了!塞内,有我大汉的驻军!只要到了那里……”
【李陵用这渺茫的希望,最后一次点燃士兵眼中濒临熄灭的光芒。但,命运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