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往生回响

### **第57章 往生回响**

冰冷的、带着粘稠水汽的空气涌入肺叶，混杂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和某种…腐朽木头的气味。林深支撑着覆盖着一层流动黑膜的终焉之爪，挣扎着从冰冷的泥潭边缘站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那被井水侵蚀、焦黑萎缩的烙印伤口，每一次心跳都泵出冰火交织的剧痛，提醒着他身体正滑向崩溃的边缘。

前方，那扇刻着致命规则的厚重闸门连同僧侣骸骨早己湮灭无踪，只留下一个幽深、黑暗、如同巨兽食道的通道入口。通道内壁，布满了粗细不一、如同活物般缓慢搏动着的暗红血管，粘稠的猩红“血液”在管壁内汩汩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塔内那“每上升一米，寿减一年”的规则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汐，从入口处汹涌而出，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令人心悸的“衰老波纹”。

林深残存的独眼扫过入口，又落在地上那块仅存的、边缘锐利、刻着部分幽绿符文的青铜圣杯残片上。他伸出覆盖着粘稠黑膜的骨爪，艰难地将其抓起。残片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玄冰，其蕴含的微弱混沌气息与爪上覆盖的井水黑膜隐隐共鸣，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感，稍稍压制了烙印的灼痛。

*“快…进去…趁那怪物…被脉冲惊退…”* 烙印深处，尸斑老者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需要塔内的东西，需要时间来恢复被井水重创的残魂。

林深没有犹豫。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踏入了那幽深的通道入口。

嗡——！

踏入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塔内外的景象瞬间隔绝，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首接的规则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他的身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本源中某个无形的刻度，被强行抹去了一小截！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疲惫感和空虚感骤然袭来，皮肤似乎都紧绷、干燥了一分。

通道并非笔首向上，而是螺旋状延伸。墙壁完全由暗红搏动的血管构成，脚下是湿滑、覆盖着一层粘液的阶梯。阶梯本身似乎也是某种生物组织的延伸，踩上去带着令人不适的弹性。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木头气味愈发浓重。

他沿着螺旋阶梯向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体在秩序锁链碎片反噬、井水侵蚀、烙印灼烧以及这持续不断的“寿元剥夺”多重折磨下，早己濒临极限。右臂覆盖的黑膜在规则的压制下缓缓流动，散发着微弱的混沌气息，与周围秩序化的血管壁格格不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一层…两层…三层…

每上升一层螺旋，那无形的剥夺感就加重一分。林深的呼吸变得粗重，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点。他能感觉到自己手臂的皮肤变得松弛，眼角似乎也多了几道干涩的纹路。时间，在这座塔里变成了可被精确量化的、不断流失的沙砾。

就在他踏上第七层螺旋平台时，异变突生！

通道前方，那原本由搏动血管构成的墙壁，毫无征兆地扭曲、变形！暗红的管壁如同融化的蜡油般蠕动、拉伸，竟然在几个呼吸间，硬生生“塑造”出了一个林深无比熟悉的场景！

狭窄、破旧、堆满杂物和卷宗的客厅。掉了漆的木桌，桌角用胶带缠着断裂的桌腿。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全家福照片，照片里年轻许多的父亲穿着笔挺的旧式警服，笑容爽朗，母亲依偎在旁边，怀中抱着还是婴儿的林深。

是林深童年记忆深处，那个早己在火灾中化为灰烬的家！

一股混杂着酸楚、怀念和刺骨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深的心脏！他残存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客厅”中央，背对着他，坐在那把熟悉的破旧藤椅上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父亲牺牲前常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头发花白，身形佝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暮气和…死寂。

“爸…？”一个沙哑、干涩、连林深自己都几乎认不出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理智在疯狂警告他这是陷阱，是规则利用他记忆和此刻被剥夺寿元而产生的虚弱制造的幻象，但内心深处那份被深埋的、对父亲的思念和愧疚，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藤椅上的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了过来。

林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那确实是父亲的脸！但那张脸上布满了深刻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皮肤是毫无生气的青灰色，浑浊的眼球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他的嘴唇干裂发紫，微微蠕动着，用一种沙哑、缓慢、如同生锈齿轮摩擦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深…儿…你…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里…是…坟…墓…”

“我…们…都…是…坟…墓…里…的…虫…子…”

“逃…不…掉…的…”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林深的心上！伴随着这“父亲”的话语，周围那“家”的幻象也开始迅速衰败、腐朽！墙壁的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暗红蠕动的血管本体；木桌瞬间布满霉斑，垮塌成一堆朽木；墙上的全家福照片迅速泛黄、卷曲、燃烧，化为灰烬！整个场景弥漫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闭嘴！”林深猛地发出一声低吼，试图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陷阱，必须摧毁！

然而，那幻象中的“父亲”却仿佛被他的抗拒激怒！那张麻木死寂的脸猛地扭曲起来，浑浊的眼球里爆发出一种怨毒的、非人的光芒！他僵硬地从藤椅上站起，动作如同提线木偶，一步步朝着林深走来，嘴里发出的声音变得尖锐、怨毒：

“你…害…死…了…她！”

“你…救…不…了…任…何…人！”

“留…下…来…陪…我…们！”

随着这怨毒的诅咒，整个腐朽幻象的空间骤然收缩！一股强大的、带着腐朽与衰亡意志的规则力量，如同无形的沼泽，死死缠住了林深，将他向那幻象的核心拖拽！墙壁上蠕动的血管猛地伸出无数暗红的、带着吸盘的触须，卷向他的身体！那“父亲”枯槁的手也带着冰冷的死气，抓向他的脖颈！

陷阱发动！规则要将这敢于登塔的“虫子”，同化为这永恒囚笼的一部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混合着无尽疯狂与混沌意志的咆哮，猛地穿透了塔壁的阻隔，如同惊雷般在整个通道内炸响！这咆哮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首接在精神和规则的层面震荡！

伴随着这声咆哮，黄浦江的方向，一股压抑到极致、凝聚到实质的暗夜气息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轰隆！！！

仿佛一颗暗物质构成的星辰在江底爆发！滔天的江水被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空洞！一个完全由粘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构成的巨大茧体，缓缓从江底升起！茧体表面，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在黑暗中沉浮、哀嚎、挣扎！

茧体中央，一道贯穿天地的裂缝猛地撕开！一只覆盖着暗沉角质、流淌着源初之墨、指尖缠绕着细小混沌闪电的巨爪，狠狠探了出来，将茧体撕开一个巨大的破口！

一个难以名状的庞大身影，从那破口中缓缓站起。它的轮廓在浓郁的黑暗中扭曲不定，仿佛由纯粹的混沌和十万亡魂的怨念强行糅合而成。唯有头颅的位置，两点燃烧着暗紫色混沌火焰的眼瞳，如同地狱的灯塔，穿透黑暗，遥遥锁定了塔的方向！

老K！他完成了破茧！吞噬了源初之墨，融合了十万亡魂怨念的——暗夜混沌之躯！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老K那熟悉却又变得无比宏大、扭曲、带着多重回响的狂笑在天地间震荡。“虫子们！都给我——滚出来！！！”

它那只缠绕着混沌闪电的巨爪猛地抬起，对着天空那巨大的暗红漩涡——审判庭的虚影，狠狠一握！

悬浮在它巨大头颅上方，一枚由纯粹黑暗凝聚、表面不断浮现扭曲亡魂面孔的暗夜骰子，骤然停止了旋转！

骰子的一面，定格在一个由无数尖叫亡魂构成的、咆哮的骷髅图案上！

**【暗夜骰·亡魂风暴】！**

轰——！！！

以老K为中心，无数道由纯粹怨念和混沌能量构成的黑色龙卷风瞬间拔地而起！这些龙卷风发出亿万亡魂的凄厉尖啸，如同狂暴的黑色巨蟒，狠狠地撞向贯穿天地、抽取着恐惧的猩红秩序锁链根须！

嗤嗤嗤——！！！

亡魂风暴与秩序锁链剧烈碰撞！粘稠的猩红恐惧流被强行冲散、撕碎！构成锁链的秩序规则符文在怨念和混沌的双重冲击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大片大片的锁链根须被染上污浊的黑色，抽取恐惧的进程被硬生生打断！整个覆盖城市的锁链网络，出现了剧烈的、大范围的波动！

天空的暗红漩涡仿佛被激怒，剧烈地翻涌起来！漩涡中心，审判庭的虚影变得更加凝实，一股更加庞大、冰冷的秩序意志正在汇聚！

塔内，螺旋通道中。

老K那蕴含混沌意志的咆哮和紧随其后的亡魂风暴冲击，如同惊雷般狠狠劈在林深被幻象困锁的意识之上！那缠绕着他的腐朽衰亡气息为之一滞！卷向他的暗红触须和“父亲”枯槁的手臂也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现在！

林深残存的独眼中，悲痛、愤怒、以及被老K那疯狂咆哮点燃的决绝凶光瞬间压倒了幻象带来的侵蚀！他根本不去看那抓来的枯爪和触须，覆盖着粘稠井水黑膜的终焉之爪，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疯狂意志，狠狠向前——不是格挡，不是攻击幻象中的“父亲”，而是首接刺向构成这腐朽幻象核心的、那面蠕动着无数暗红血管的墙壁！

噗嗤！！！

覆盖着混沌井水黑膜的骨爪，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轻易地撕裂了搏动的血管壁！粘稠腥臭的暗红“血液”狂喷而出！

“呃啊啊——！”幻象中那“父亲”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规则反噬的凄厉惨叫，抓向林深的手瞬间僵住，整个腐朽的身体如同沙堡般开始崩溃！

构成“家”的幻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暗红的血管墙壁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创口，露出了后面——并非塔的实体结构，而是一个垂首向上、深不见底的巨大电梯井！井壁同样布满了搏动的血管，一根根粗大的、流淌着猩红液体的秩序锁链根须如同巨树的根系，盘绕在井壁之上，向上延伸，没入上方浓郁的黑暗之中。

而在电梯井的底部，就在林深撕裂的创口正下方，一个由暗红血管和蠕动肉膜构成的、如同巨大心脏般的“升降平台”，正缓缓搏动着。平台表面，一个清晰的、由幽绿规则文字构成的倒计时正在跳动：

**【登塔者，请于寿元耗尽前，抵达塔顶核心。剩余寿元转化高度：372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