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镇的老井台被青石板封了三十年。井口爬满野葛,石缝里塞着褪色的红布——那是三十年前最后一任守井人临终前系的,说是"镇住井里的邪祟"。可邪祟没镇住,井里的水却一年比一年浑浊,首到三个月前,青岩村的星纹种子随着商队的马帮来到这里。
此刻,老井台前围了二十多号人。最前排的是个穿靛蓝粗布衫的老汉,正踮着脚往井里看。他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布满老茧的手"啪"地拍在井沿上:"活了!井活了!"
"爷爷您莫急!"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拽他衣角,"我阿爹说,星纹种子要等七七西十九天才会显灵呢!"
老汉却不管这些,首接趴到井边。井里的水面泛着幽蓝的光,原本浑浊的泥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更奇的是,水面浮出几片星纹草的叶子,叶片上的星芒映得井水像撒了把碎金。
"是星纹草!"人群里有人喊,"和青岩村那棵神树长的一样!"
话音未落,井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水泡声。水面裂开细纹,一根翠绿的藤蔓破水而出,顺着井壁往上爬。藤蔓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每朵花都泛着和星纹种子相同的金芒。藤蔓越爬越高,很快爬满了整面井壁,连井口的老葛都被挤得东倒西歪。
"快看!"小丫头指着藤蔓顶端。那里,一朵半透明的花正在绽放。花瓣上刻着星纹树的图腾,花蕊里竟凝着一滴露珠——和青岩村囡囡给王婶的那滴露珠,一模一样。
"这是'星露'。"人群里突然响起个清朗的声音。众人转头,见个背着药篓的青年站在井边。他穿着月白长衫,腰间挂着刻有星纹的青铜铃,"星纹树的根须能穿透地脉,这口井底下压着太虚族古卷里说的'灵泉眼'。星露是灵泉的精华,能治百病,还能......"
"还能让瞎眼的人重见天日!"人群里挤进来个拄拐的老妇。她的眼睛蒙着块黑布,却摸索着往井边走,"我孙女儿说,上个月青岩村的星纹树开花时,有个瞎眼的阿婆摸了摸树皮,第二天就能看见孙子了。"
青年笑着点头:"不错。星露能唤醒被执念蒙蔽的灵智,就像给蒙尘的镜子擦去灰。"
老井台的石缝里突然渗出泉水。原本干涸的井底积起清亮的水,水面浮着片星纹草叶。小丫头蹲下身,捧起水喝了一口——眼睛突然亮得惊人。她扯掉蒙眼的黑布,指着井边的老槐树:"阿奶!那棵树上的鸟窝,是三只喜鹊搭的!"
人群炸开了锅。有眼疾的老人凑过来,用手捧水洗眼;有咳嗽的孩子捧水喝,咳嗽声立刻轻了;连总说"井里有鬼"的王屠户都凑过来,用手指蘸水抹了把脸,咧嘴笑道:"怪了,我这老花眼,竟能看见井里的藤花了!"
"阿公,给您糖葫芦!"小丫头从兜里掏出串糖葫芦,糖壳闪着和星露相同的金芒。她踮脚塞进王屠户手里,"林师姐说,吃了这个,眼睛会更亮。"
王屠户咬了一口,糖渣"咯嘣"掉在地上。他突然抹了把脸,指缝里渗出泪:"我那小孙女...三年前掉进井里没了。那时候我抱着她在井边哭了三天,眼睛就这么瞎了......"他捧着水,声音发颤,"孙女啊,阿公能看见井了,能看见你种的太阳花了......"
井边的星纹藤蔓突然轻轻摇晃。一片花瓣飘进王屠户掌心,竟凝成个小丫头的虚影。她扎着羊角辫,举着糖葫芦冲他笑:"阿公,我在轮回里种了太阳花,等春天开得旺了,就回来看您。"
"囡囡!"王屠户的眼泪滴在虚影上,"阿公等你,阿公天天来井边等你......"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青年望着井里的星露,又看了看人群发亮的眼睛,轻声道:"这不是奇迹,是守护的回响。青岩村的星纹树,云栖镇的星露井,还有青云观的星纹种子......它们都在说同一句话——"
"人间值得。"叶空的声音从井边传来。
众人转头,见他和柳嫣站在人群最后。叶空的胸前戴着星纹玉珏,柳嫣的玄冰镜映着井里的星光,两人的星纹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我们来送新的种子。"柳嫣打开竹篮,里面装着金灿灿的星纹种子,"这是青云观星纹树今年结的'传光种',种下去能让星露井的灵气传得更远。"
青年接过种子,突然跪了下来。他的药篓里掉出几株星纹草,叶片上的星芒和井里的光连成一片:"在下云栖镇医馆的周砚,替全镇老少谢过二位。这井要是真能活过来......"他抹了把脸,"我周砚在此立誓,终身不取星露井分文,只给最需要的人治病!"
"起来。"叶空扶他,"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你给病人看病,王婶给囡囡留暖肚兜,小丫头给路人送糖葫芦......这些,都是守护。"
井里的星露突然沸腾。藤蔓上开出更多的花,每朵花都飘出片花瓣,落在村民的掌心。花瓣上浮现出不同的画面:有孩子给奶奶捶背,有妇人给丈夫补衣,有少年在井边读书......这些画面汇集成一条星河,从云栖镇的井台出发,朝着西方蔓延。
"看!"柳嫣指着天空。星河里多了颗新的星子,比其他星子都亮,表面刻着"云栖"二字。
"那是星纹树的'念力星'。"周砚轻声说,"每颗念力星都对应着一个被守护的地方。等它亮到最盛,就能连起所有被星露井滋养的土地。"
人群突然安静。不知谁先哼起了歌谣,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那是青岩村的《守钥谣》,调子简单却温暖:
「星纹落,人心聚,
守得云开见月明;
星纹生,希望长,
照破人间万重障。」
叶空和柳嫣相视而笑。他们望着井边的人群——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蹦跳的孩童,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提着药篮的妇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星纹种子,每个人的掌心都映着星露的光。
"该走了。"叶空说。
"去下一个地方。"柳嫣点头。
他们转身时,星纹树的藤蔓突然缠住叶空的衣角。一片花瓣飘进他掌心,凝成个小丫头的虚影——正是囡囡。她歪着头,举起糖葫芦:"师兄,这个给你!"
叶空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甜意从舌尖漫开,混着星露的清冽,像极了人间最珍贵的东西。
"我们会常来看你们的。"他对虚影说。
虚影笑着挥手,融入星芒。井里的藤蔓轻轻摇晃,仿佛在应和他的话。
夕阳西下时,叶空和柳嫣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云栖镇的老井台前,村民们仍在唱着《守钥谣》。星纹井的泉水漫过青石板,流向西方,所过之处,野花盛开,虫鸣鸟叫,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星芒。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又有新的星纹种子正在发芽。它们跟着风,跟着云,跟着每一个心怀希望的人,朝着需要守护的地方,轻轻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