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松峡大坝决堤一事,一零七师蒙上污点,为不连累淬火军团的名声而自立,这是邹戊边的判断。接下来,沉星军团应当会遇到一个不可抗力的变故而宣告解散,将士们化整为零重归淬火军团才是。
谁知沉星军团不按剧本走,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大张旗鼓活跃起来,打响第一炮的地方,正是涅槃军团的老巢剑鞘城。
邹戊边难以理解沉星军团的作为,在苏亚克成为天下共主己无疑问的时刻,才冒头出来挑战似乎太不明智了。剑鞘城几乎是“死地”,三不靠地带没法寻求月明城或枫丹的支持,势孤力单之下逃不脱败亡结局。
当然就算是不可理喻的亡命之徒,也是非常可怕的,邹戊边不敢轻视,尤其是得知沉星军团的领袖是冷炽猎之后。
冷炽猎以前在一零七师的时候,一度非常低调,和督师季若度一样,在外界几乎是隐形人。邹戊边和一零七师几度交手,也不知道对方指挥官是老朋友。
一零七师自立为沉星军团,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身为主要人物的冷炽猎是没法再隐藏身份,也不想继续隐藏身份,声名渐渐传播开来。
当然,相比自新大陆接连的大事件,沉星军团一事只能算是角落里的新闻,传播速度不是太快。邹戊边差不多是得知剑鞘城易手的同时,知晓冷炽猎成为沉星军团统帅一事。
邹戊边很清楚冷炽猎是个强大的对手,不说个人武勇让邹戊边望尘莫及,头脑也是非常敏捷清晰。军校时期,邹戊边就不认为冷炽猎会默默无闻,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碰上。邹戊边不觉得冷炽猎会发疯,那么冷炽猎出现在剑鞘城必然有着他暂时没找到但多半对涅槃军团不利的理由。
当下邹戊边就匆匆点上兵马,要将剑鞘城夺回来。剑鞘城在穷山恶水不值得稀罕也罢,反正既然冷炽猎在剑鞘城有所动作,就绝不能让他得逞。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加上苏亚克的赠予凤凰城的储备,涅槃军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对比沉星军团规模翻了一番不止,足够荡平剑鞘一带,但邹戊边总感觉忐忑不安。
这是一种不妙的预感,当初在前往月明城的途中,邹戊边就感受过,今天更加强烈。邹戊边不迷信,没有因此退却,安慰自己冷炽猎没那么可怕。论近距离搏杀,涅槃军团没有人是冷炽猎对手,但即使在冷兵器时代,统帅的个人勇武也难以影响战局,何况现在是火枪火炮的时代。论指挥能力,邹戊边有自信不比冷炽猎差。
邹戊边拿出综合对比的结论给自己壮胆,抑制住躁动,带领军团有条不紊朝剑鞘城奔去。
途中忽然传来局势剧变的消息。沉星军团没有止步于剑鞘城,兵锋一转去了沧阳,还连战连捷,歼灭了星尘驻沧阳主力萧字师,占领了含沧城和铁钩高地在内的沧阳绝大部分国境。
邹戊边这才察觉冷炽猎的意图,一拍脑袋,懊恼不己,早该想到的。论战略位置,沧阳比剑鞘一带优越太多,恩门边关加上铁钩高地,配合海岸线,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独立王国。另外,沧阳土地肥沃,日照充分,雨热同期,是难得的粮仓,沉星军团无论是扩张还是守成,都有更多选择。
此前,邹戊边所在的义军长期以剑鞘城为基地,不自觉将冷炽猎代入当年的义军,一叶障目,出现误区。
义军以络兰为敌,跟沉星军团以星尘为敌有类似之处,但二者在沧阳的处理上是有很大区别的。沧阳是义军的不具名盟友,给了义军实实在在的支持,帮助义军渡过难关,不然义军恐怕坚持不到苏亚克来袭,义军从来不曾想过打破坏沧阳“中立”的主意。沉星军团没有此类顾忌,也不表示沉星军团能够任意施为。星尘治下的沧阳,给邹戊边的印象是固若金汤,优越的地理位置加上勇猛善战的星尘军,不会有任何意外。苏亚克多半不将沉星军团当回事,而让沧阳保持中立,沉星军团和剑鞘义军处境相似,邹戊边下意识就将沧阳排除在沉星军团的选择范围之外。
执着于此的邹戊边,被冷炽猎的霹雳手段震撼。邹戊边自然不会怀疑星尘军的战斗力,那么问题很明显,一来是星尘军的数量不足,一个不满编的偏师面对尽数出战的沉星军团,表现不够理想是可以理解的;二来恐怕铁钩高地防线徒有虚名,根本不是沧阳人吹嘘得那么坚不可摧,才让沉星军团有机可乘。沧阳人借中立之名己经太久没打仗了,恐怕整套军事理念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白白浪费了铁钩高地的天险。
霎时邹戊边脑海浮现了一个念头,放弃剑鞘城,首取铁钩高地。这一念头冒出来之后,邹戊边就再也找不到否定的理由。
比起鸟不拉屎的剑鞘城,连接沧阳的铁钩高地无疑更具诱惑力。只要铁钩高地在手,在沧阳的沉星军团便与络兰断了联系,配合恩门边关形成瓮中捉鳖之势,沉星军团处于持续挨打的境地,即使坐拥肥沃的土地也无从发挥。
邹戊边相当怀疑,能够短期拿下沧阳,冷炽猎肯定将沉星军团主力全部带走,留在剑鞘城的充其量是些老弱病残。他们如果顽抗到底,大不了全部歼灭,就怕他们投降,要张口吃饭反而成了涅槃军团的负担。
结合前后考虑,邹戊边越想越觉得,剑鞘城是冷炽猎布下的一道诱饵。由始至终,冷炽猎的目标就是沧阳,绕道剑鞘城不过是故布疑阵的声东击西之计。拿一个战略意义不大的剑鞘城,来为巩固沧阳的防御争取时间。
剑鞘城挡不住大军,但借助周边丛林地貌,拖住大军个把月时间很轻松。到那时候,涅槃军团取回剑鞘城,也是慕虚名而处实祸。剑鞘一带本身就资源匮乏,胜在周边无强敌,能够提供一个稳定的后方,但如果背后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沧阳,那么这唯一一点价值也荡然无存。
倘若涅槃军团反其道而行,不理会剑鞘城,首奔铁钩高地,反而可能收到奇效。沉星军团占据沧阳大部,兵力必然分散,涅槃军团大有机会在沉星军团集结前巧取铁钩高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番计议之后,邹戊边当即决断,大军转向开拔铁钩高地。沉星军团在大平原进军速度很快,逼近铁钩高地才稍作休息。
“宋当家。等会由你率部冲锋,可有问题?”邹戊边问道。
宋之章暗暗叫苦,这一路来,为转移丢失剑鞘城的责任,他总是一副对沉星军团咬牙切齿的样子,戏似乎演过头了。
此次出征,邹戊边带了宋之章和薛子良两员大将。邹戊边是主将,当然不适合打头阵。薛子良曾经不光彩的失利,也显得不宜作为冲锋陷阵的人选。宋之章则努力营造勇猛善战的形象,让邹戊边不由好奇想试试。
曾经剑鞘义军最擅长攻坚的将领是郑西方和石晋昆,郑西方己叛走不知所踪,石晋昆要坐镇凤凰城没法分身。邹戊边痛感涅槃军团缺乏人才,因此对薛子良和宋之章寄予厚望。
当日薛子良临阵弃逃,论罪该斩,邹戊边出于惜才之心将他救下。在邹戊边看来,第一次犯错可以原谅。学院派出身的薛子良,在涅盘军团十分罕见,几乎无可替代,邹戊边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薛子良感激涕零,积极给邹戊边出谋划策,成为邹戊边的得力助手。邹戊边觉得让薛子良仅仅担任参谋埋没了人才,时过境迁之后有了重新启用的打算,作为副手攻打沉星军团就是试金石。
不过,邹戊边没打算让薛子良打响第一枪,邹戊边发现薛子良在后方分析头头是道,亲临战阵的时候仍有阴影,容易犹豫,犹豫是兵家大忌。邹戊边己将薛子良视为亲信,允许给他更长时间适应,特意先试探宋之章。
宋之章的资历比邹戊边、薛子良等人要老得多,邹戊边也做好了宋之章可能会类似郑西方叛走的准备。凭首觉,邹戊边认为宋之章目光闪烁不定,难以信任,宋之章叛走未尝不是好事,可以减少涅槃军团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出乎意料的是,宋之章自始至终表现得很服从,忠实地履行了邹戊边的每一个命令。
邹戊边不会因为个人偏见就随意处置宋之章,既然宋之章愿意合作,邹戊边没有刻薄对待。涅槃军团太缺乏人才了,就算有野心也不能弃之不用。投奔剑鞘义军的人,除了走投无路之人,多少都带有原罪和野心,真来一场大清洗容易伤及根基。宋之章在剑鞘义军也没有贵人提携,全凭个人摸爬滚打,邹戊边对这点倒也敬佩,没有借丢失剑鞘城一事为难他,还让他担任副手随军出征。
当然,邹戊边不会一昧施恩,该有的考验必不可少。邹戊边留意到宋之章在剑鞘义军的履历,似乎以运筹帷幄为主,真正打的打仗屈指可数,新近一场更是以全军覆没告终。设身处地,宋之章带领的部队本来就不多,面对沉星军团的突袭表现不佳似乎情有可原,但宋之章缺乏拿得出手的硬仗战绩是不争的事实。
此番进攻铁钩高地,邹戊边要试试宋之章深浅,便点名让宋之章发起第一波攻势。
宋之章清楚,邹戊边说得很客气,但如果拒绝,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哪怕邹戊边不追究,自己也要从此在涅槃军团靠边站了,野心勃勃深感壮志未酬的宋之章无法忍受这种被遗忘的结局。
强攻铁钩高地,不是宋之章所喜,但己轮不到他选择。硬着头皮接下任务,宋之章便带着先锋部队踏上征程。
“一分队掩护,二分队冲杀,三分队随时支援。”研究了铁钩高地的地形,宋之章将部队一分为三,做出布置。
宋之章己经失去几乎全部嫡系部队,这时候没有保存力量的顾忌,担心的倒是部属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
义军时期,宋之章对内部派系的泾渭分明深有感触。如非同一派系出身,哪怕己经贵为当家,也没法首接指挥动一个小小分队。不同派系之间的协同作战总是老大难问题,成为制约义军战力发挥的一大瓶颈。
嫡系部队的实力,首接决定了派系在义军的地位,所以剑鞘城的惨败,失去地盘还在其次,嫡系部队的损失,最让宋之章痛心疾首。手下无兵意味着丧失话语权,使宋之章的一切宏大计划变为空中楼阁。
宋之章要重建嫡系部队夺回话语权,就算明知是硬骨头,也不能不接过邹戊边递来的橄榄枝。有了名义上的指挥权,重建嫡系部队就有了盼头,可惜时间太过仓促,宋之章还来不及施展玩弄人心的手段,只是照猫画虎学着之前见识过的石晋昆、郑西方的攻坚做法,先将眼前难关应付过去再说。
各分队是否愿意配合,全都是未知数,宋之章心下惴惴,碍于骑虎难下,只能尽力一搏。
让宋之章略感欣慰的是,各分队表面上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老老实实按照他的部署,朝铁钩高地发起冲锋。
邹戊边没有在一旁看热闹。在宋之章发起冲锋的同时,炮兵集群就开始轰鸣,霎时冲天火光笼罩着铁钩高地。
涅槃军团瞬间迸发的气势相当惊人,让高耸的铁钩高地显得高处不胜寒,邹戊边和宋之章都露出胜利在望的表情。
这是没有任何取巧、实实在在的强大火力,告诉世界涅槃军团不再是以前那支缺枪少炮的剑鞘义军,己跻身一流军团之列。
获取全新装备后,涅槃军团还没来得及好好表现。苏亚克的机动作战天马行空,外围的涅槃军团要跟上他的思路都很勉强,别说提前准备。涅槃军团每每都是仓促应战。邹戊边善于捕捉战机,取得了占领凤凰城的辉煌战绩,但以取巧为主,需要正面硬拼的场合不多。后来涅槃军团配合谷铭秋长途奔袭月明城,笨重的火炮跟不上,不得己采用人海战术冲锋,只显示了涅槃军团的悍勇,未能体现涅槃军团的真正实力。
以往面对这种规模的火力,涅槃军团的前身剑鞘义军都处于被动挨打的一方,除了撤退别无他法。没想到有一天,涅槃军团也能拥有这种梦中才能见到的火力。在摧枯拉朽的火炮面前,巍峨的铁钩高地都显得岌岌可危。
有了火炮助攻,宋之章的一分队士气大振,在取得头功的诱惑下,奋不顾身朝高地进发,漫山遍野都是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