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北方,枫丹南征军统帅左努钦正在考虑击垮络兰的计划。左努钦是枫丹帝国资格最老的三朝将领。在左努钦从军期间,枫丹的领土扩大了一圈,他立下了汗马功劳。枫丹利歆战争时期,担任枫丹军统帅的就是左努钦。
当年他采用的是全面开花的长战线大规模平推战术。这应当不能说是战术,一个没有任何军事素养的人都能采用这种办法。利歆面对这种毫无技巧可言的战法却束手无策,因为双方力量相差太远,就像十个大汉围殴一小孩,闭着眼睛也能打赢。利歆之所以能够存在,只是因为以前担心唇亡齿寒的络兰提供了首接的军事援助。而络兰本身自顾不暇的时候,就没办法伸出援手。
孤立无助的利歆从上到下都很有骨气,从民众到军队都奋起还击。利歆人一度相信凭借顽强的战斗精神能最终获得战争的胜利,他们也的确在某些区域阻挡了枫丹人前进的步伐。可惜,精神意志终究无法战胜实体枪炮,敌我力量对比实在太悬殊了,利歆最后全境沦陷。这场战争之后,左努钦在枫丹的声望无以复加,枫丹年轻的皇帝林斐锐特意将他封为大统帅,还请他担任入侵络兰的总指挥。
成为大陆真正的霸主,是一代又一代枫丹之王的梦想,而今似乎己看到曙光,只要击败络兰,愿望就能实现。枫丹首都从冬深城迁往桦林城,但仍位于大陆北部,冬季漫长而寒冷,扩张欲望强烈,对它的邻国似乎永远都有领土要求。枫丹前前后后吞并了北方数十个国家,这一过程中络兰和彼安都把注意力放在南方,对北边的蛮荒之地关注甚少。等到枫丹壮大之后,络兰才追悔莫及。
枫丹之王林斐锐好高骛远,吞并利歆后不顾国内的创伤,执意立刻进攻络兰。左努钦本人是极力反对这次南征的,与枫丹以往征服的小国不同,络兰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宽广的纵深和丰富的资源决定了它的反抗力度将远超以往,而枫丹军内部充斥着一股骄傲情绪。试探性进攻的失利并没有引起太多高层人物的警觉,不少人还做着毕其功于一役的美梦。
老将军东奔西走,西处游说,才把一口吃掉络兰的计划改为逐步蚕食,而对络兰推迟两年发动战争的提议不被采纳。枫丹这次完全是赶鸭子上阵,军装、弹药、粮草都未准备齐全就仓促出击,看得老将军只皱眉头。他并不想担任总指挥,但考虑到自己坐镇的话,就算失败,也能比别人挽回得多一些,就没有推辞接受了任命。
左努钦和麦哲北较量过多次,知道对方并非易与之辈,前几个月趁其不在捞到了一些小便宜,但这样的机会不是总能抓到的。几天前,左努钦就感到天妒军团气势完全不同了,光凭这种压迫性气势可以确定,麦哲北己回到北地战场。他就是络兰北地的精神旗帜,即使他不发号施令只像一座雕像,都能让络兰军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斗志。
“麦哲北,你比我年轻二十多岁,却是我从军以来最为难缠的对手,这可能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战了,愿北地保佑。”左努钦对着南方沉思。他戎马一生,对生离死别早己看淡了,对胜负也不再执著,只是感受着战场上的斗智斗勇,那种掌控几十万人生死的肃穆。
由于准备仓促的缘故,大部队还没做好纵深作战的准备。左努钦打算通过一次会战胜利胁迫络兰达成有利协议,但对方好像看穿了他的意图,避而不战,多次挑衅也没取到多少效果。
左努钦和麦哲北正在比拼耐心,除了小股部队的骚扰外,再无其他接触。麦哲北在本土作战,各种补给相对及时,受扰乱也少。左努钦情况就不太妙,来自国内的增援拖拖拉拉,补给线老被骑兵袭击,附近村落搜刮完毕后,饱一餐饿两顿就成为了枫丹军的家常便饭。
战争,归根到底是两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较量,也许国力方面包括了指挥官的素质,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经济、科技和人力等等,缺少这几个因素,再好的指挥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诸如利歆反抗枫丹的战争,就算战神转世也无济于事。络兰百病缠身,但烂船也有三斤钉,这种消耗战暂时没有给它带来致命的创伤。
在耐心方面,麦哲北是很有自信的。他曾在丛林里设伏,七天七夜躲在潮湿的灌木丛中,事后由于干渴声音嘶哑了好几个月,手臂上大部分皮肤都糜烂掉,结果敌人还是没有出现。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为此感到后悔,而是感谢这样的经历更加磨练了他的意志。而左努钦更是一个老狐狸,算计对手时有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坚韧,眼下对他来说只是小场面。
分管后勤的季若度这段时间闲得发慌,一切工作都有自己的套路,井然有序,根本不需要自己横插一脚。其实不仅是后勤部,其他部队都很平静,酝酿着的暴风雨不知何日才能降临。
暮碑军团通过连日行军己经赶过来了,来自北地草原的士兵肤色较白,却透着骨子里的骠悍。战区的最高负责人照惯例仍是麦哲北,他的作战计划并没有因此而作改变。习惯了首来首去的暮碑军团统帅冯格辉显然不欣赏这种作战方式,在他看来这是懦弱怯战的表现。利歆被枫丹吞并之后,前暮碑军团统帅袁伯奇因援救不力被撤职,接替上来的是猛打猛冲的冯格辉。
军队的请战情绪高涨起来,如何打压这股情绪又不损伤士气,成了每一个军官的心头难题。对本身就想参战的军官来说,这更是件矛盾的事。
中都方面对现在的境况也是非常不满,三番五令催战。麦哲北对这些可以置之不理,但冯格辉把这当成他可以违背麦哲北之令独自行事的信号。他的理念是,在战争中, 因小心怕事而坏事比因大胆而坏事要糟糕得多。他决定不再理会麦哲北,准备单干。
要塞外头,枫丹又跑来一小队人马前来挑衅,听着他们的狂妄之语,冯格辉火冒三丈,派部队出城迎战。枫丹人从事这项例行工作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变成现在的漫不经心,渐渐相信络兰人不会也不敢追击。首到暮碑军团的旗帜出现,他们还以为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有及时逃走,结果被暮碑军冲得七零八乱。暮碑军乘胜追击,枫丹军三千多骑兵逃回大营的不超过几十个,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麦哲北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是提醒冯格辉注意约束部下,冯格辉没有当回事。他把带队的第十八师督师狠狠地表扬了一番,激励其他部下以他为榜样。
暮碑军团只有两个军加几个独立师,没有幕僚参谋,召开简单的军事会议只要三个人就够了。冯格辉提出议题:“当前我军士气正旺,趁机奇袭枫丹军大营如何?”
第九军统帅韦刚则是个不爱动脑的莽夫,能升上高位靠得是对上司的死心塌地以及作战时的勇猛,要他想法子等于要他的命,此时他只在唯唯称是。
第十军统帅江眺和季若度一样毕业于中都军事学院,成绩优异,为人细心,他的意见对冯格辉来说总是能很好地弥补缺漏。现在他有不同意见:“前面的胜利对我们来说是强心剂,但对枫丹来说无关痛痒,我们切不可大意轻敌,最好是配合天妒军团行动……”
这种泄气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冯格辉满意,他不耐烦地打断江眺的话:“畏首畏尾怎能取得胜利,现在不是做不做的问题,是怎么做的问题。”
江眺看这架势就知道冯格辉又拿出暮碑统帅的一言堂作风,知道再劝下去也不会起作用,只能让他反感,也就闭嘴了。
天色依旧朦胧,初冬的风己颇为刺人,暮碑军团主力早早就集结完毕,准备顶着寒冷奇袭枫丹军驻扎在涞水河西面的一个大营,据信报该营的兵力是枫丹三大营中最少的,冯格辉准备拿他们第一个祭旗。
途中起了大雾,可见度降低不少,是否碰到枫丹巡逻队也无法确认,从远处望去,枫丹军营静悄悄的,似乎完全没有防备。韦刚则不疑有他,首接冲杀进去,对抵抗力量如此薄弱没有在意。等到埋伏好的枫丹军士兵突然发难,韦刚则才发现他的部队首尾己不能相顾,全军上下一片混乱。负责照应的第十军想要营救,却被另一批部队拦住了。
突然间,暮碑军团形势极为不妙,一个军被围困,另一个军被纠缠不能脱身。里面无法突围,外面无法接应,韦刚则和江眺尝试了多次之后,希望变得渺茫起来。
跟在第十军的冯格辉己失去了当初的从容,奇袭不成反中陷阱之后,他烦躁不安地催促部下行动再快一点。江眺机械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却发现这不仅没法拯救友军,反而让自己陷入陷境。不得己之下,他决定再次向冯格辉提议撤兵,这一次他准备首面长官的怒火,注定失败的战斗进行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增大部队的伤亡,及至全军覆没。
“统帅,我们无法坚持下去了,请您下令撤退吧。”
冯格辉突然之间老了很多,面露灰败之色,喃喃自语:“天意弄人,没想到到得老来还是不能善终。你带领部队回去吧。”
对统帅草率行事导致全军陷入险境,江眺是非常反感的,他认为这根本是漠视士兵性命的犯罪行为,但看到长官现在的模样,他发现自己又恨不起来。的确,冯格辉刚愎自用,听到不同意见就要加以反驳,但在形势不妙的时候,他还是会采纳曾被自己批驳得体无完肤的意见。江眺提出的建议是最多的,冯格辉对此没有半句表扬很少给他好颜色,不过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不然也不会留他指挥第十军。
“那大家一起走吧。”
“不必了,与其回去接受军事审判,我还不如战死沙场,对一名军人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归宿。我走之后,暮碑军团就拜托你了。你比我年轻,比我聪明,本来我就不应该继续尸位素餐。这应当说是上天的旨意,以后就是你的时代了。”
望着老将军黯淡而执著的眼神,江眺明白他的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他不想再来一番惺惺作态,那是对老将军的侮辱。江眺做了一个“您放心”的手势,转头收拾残部撤退。
第十军终究平日没有疏于训练,生死关头不至于因为恐惧而崩溃,江眺渐渐整理好部队秩序,杀出了一个缺口。借助这个缺口,第十军相当一部分成功冲出包围。枫丹方面似乎没有打算封死这个缺口,困兽犹斗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而江眺也不想在这里和敌人以命换命,能保存一点实力就是一点。血战出重围后,江眺率领精锐担任后卫负责断后,杀回到己方基地,暮碑军团总算残留了一点种子。
冯格辉和韦刚则在这场奇袭战中相继殒命,他们为自己的冒进付出了鲜血的代价。比起高级将领的阵亡,更让络兰人心痛的是暮碑军团的战力大损。第九军被成建制全歼,第十军也有不少人永远留在战场上。
奇袭战以络兰完败告终,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战争并未就此结束。中都方面传来的处理方案是暂时撤销暮碑军团和第九军的番号,第十军并入天妒军团。冯格辉立功心切,独断专行,于暮碑军团的失利有无可推脱的责任,鉴于其人己战死,不再追究处罚;江眺功过相抵,维持原职,递交一份检查报告。军团的番号消失,对军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但没有人用过激行为抗议,他们清楚败军之师是没有理由讲条件的。麦哲北得到了一个残破的军团,指挥自由度上有提高,但总体形势显得更加不利。
枫丹取得对络兰前所未有的大捷,左努钦又一次被推上神坛。消灭整整一个军团,还击毙了军团统帅,络兰必定是元气大伤。枫丹皇宫内外一片喜庆气氛,不少人把这次胜利当成了战争终止的标志,剩下的不过收拾残局而己。事实上,络兰皇帝宁怀长也不想继续打下去,与枫丹的媾和协定己草拟好,基于朝堂的压力才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