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桥堡到络兰东南有好几条路,一般人都会选择途径中都的一条,季若度也不能免俗,他很想再回帝都一段时间,见见那让他牵肠挂肚的未婚妻,顺道探望一下老父亲。
北地的胜利并没有带给中都多大的影响。中都人常年处于和平环境中,淡忘了战争的残酷,只有一些人手臂上缠着的白带,昭示着战争并非与中都人完全无关。新年将近,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没空管什么边境大事。
季若度来到兰家府前,敲了下大门,只有一个邻居过来,告诉他府里其他人都不在,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为了给兰君玫一个惊喜,季若度事先并没有通知,现在不由责怪自己太唐突了。好友们似乎都离开了中都,季若度转头前往中都的家。
家门虚掩着,季若度闯进一看,朝思梦想的人儿正在里边。看到自己出现,兰君玫好像也很意外,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做梦才扑过来。无数个夜晚她都在祈祷未婚夫能平平安安归来,没想到那么快就灵验了。
“我好想你!”
“我也一样。”
“这次你要休假多久呢?”
“其实我是顺路经过的,我要调到淬火军团去了。”
“也不用那么着急吧,吃完年饭再走不迟啊,我觉得齐凌西挺好说话的,应该不会为难你。”
季若度倒是不担心齐凌西的责难,以现在的级别就算到了淬火军团恐怕也没机会见到齐凌西。他只是觉得这么做好像有负麦哲北的期待,怕看到兰君玫略微失望的眼神,拒绝的话说不出来,改口道:“他们也没明说要赶在哪天之前报到,这几天我就留下来吧。”
“太好了!伯父您一定也很高兴吧,若度能留下来陪我们过新年了。”兰君玫向正佝偻着整理地板的季言武报喜。
“爹,你先休息一下吧,这些工作交给我就行了。”几个月的磨练季若度似乎变得更成熟了。
季言武听后动作滞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满不在乎道:“不用了,若度你帮君玫的手吧,她累了一整天,我还顶得住……”
话没说完,季言武突然首挺挺地撞在地板上,一旁的季若度和兰君玫大惊失色。
“爹!”
“伯父!若度,我们快送伯父去医馆吧。”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季言武架起来,匆忙赶往最近的医馆。
中都的各项设施是络云最好的,每一个大区都有一座医馆,大夫的水平在络兰国内也是顶级的。若是贵族就医,可以享受到特殊看护和相对廉价的费用。季家属于没落寒门,待遇不算好,但也没被为难。
大夫不敢怠慢,立刻听诊检查,留季若度和兰君玫在外面等候。
“怎么伯父突然就病倒呢?以前一首好好的。”
季若度想起他离开中都的近半年时间,都是兰君玫在照顾父亲,心头一阵感动,握着她的手道:“我也不大清楚,前段时间辛苦你了。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吗?”
“嗯。”兰君玫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你先回家吧,这里也不清楚等到什么时候,我一个人在就能应付了。”
“不要,我得看到伯父平安出来才行。”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大夫说是长期劳累并且情绪突然激动形成的暂时昏厥,注意调理就能很快康复。
“那我可以带他回家了吗?”季若度很高兴父亲并没有大碍。
“真是太好了!刚刚差点把我吓坏。都是我不好,本来不应该让他把那么多活儿揽上身的。”
“这又不关你事。别想太多了,回去后早点睡吧。”
接连几天,季若度都在家照顾父亲,父子俩的隔阂渐渐淡了,聊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兰君玫见到这副情形,打趣道:”唉,怎么短短几个月没见面就变得这么孝顺了。”
“我之前没那么差吧,只是有些心结放不下而己,”季若度先自夸了一下,接着道:”这次回来我想通了很多,不管发生什么事,父亲就是父亲,身为孩子,照顾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想失去的时候才来后悔。前天爹昏倒的时候,我真的很怕自己要参加他的葬礼。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事值得耿耿于怀呢?”
“说了那么多,会不会喉干舌燥呀,尝尝我做的粥吧。”
“有劳了。”季若度吸了一大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口味的?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啊。”
“呵呵,是伯父告诉我的,做法也是他教我的。你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为了证明,季若度一口气把整碗粥喝光了。
以前过年,季若度都呆在军校,很久没体会到这种节日气氛了。中都的大街小巷都非常热闹,皇家广场举办了大型的联欢会,邀请了不少知名大家登台表演。节目没有什么新花样,无非是颂扬我朝天威,圣上英明的歌剧,翻来覆去不离其中,中都的市井民众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停指指点点。
人群中冷炽猎行色匆匆,他听说季若度在家,正要过去拜会。歌舞升平的联欢会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冷炽猎想起历史,似乎每一届王朝到了末期,都会用类似方法转移民众视线。朝廷权贵大肆挥霍社稷财富,丝毫不管国计民生,反而搞那华丽铺张的庆功会。中都观众欢呼得很积极,却让冷炽猎觉得刺耳,这幕一唱一和,颇似自导自演。街头的乞丐比平时多了不少,期望过年的时候人们会大方一点,治安队正忙着驱赶这批乞丐,以免影响首都形象。冷炽猎嘴里不说,心里颇不以为然的,用掩耳盗铃的方式自欺欺人,不就是眼不见为净。
来到季家门口,他轻敲两下,里面却传出来兰君玫的声音:”请等一下,我马上过来开门。”
兰君玫和冷炽猎等几个季若度的好友小时候也是玩伴,虽然久未见面,但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还不算正式女主人的兰君玫略显矜持,请冷炽猎进屋入座。
“伯父生病了,若度在房里照顾他,你稍等一会。”
“伯父病了?情况怎么样?”
“不用担心,小小不适而己,现在好很多了。”
“那就好,对了,你怎么跑到这边呢?”冷炽猎很奇怪兰令行怎会舍得放宝贝女儿出来,现在可是新年啊,难得的大节日。
“哦,我爸爸要参加军团征召的特别任务,春节期间都不能回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秘密结婚都不通知我呢。”
“怎么可能?你的另一半呢?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家伙那么恋家,哪来的未婚妻。”季若度插话,他刚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
“滚,你这家伙才没断奶呢!”这话可是犯了冷炽猎的忌讳。小时候大家出来玩耍,冷炽猎经常提到,妈妈说不能怎么样,要怎么样。久而久之,其他朋友就喜欢这般嘲笑他。
“玩笑玩笑,咱炽猎兄是要做大事的,想必还没有找伴侣的打算。”
“也不能这么说,暂时没遇见合适的罢了。如果能找到嫂子这么好的,我早就开始行动了。”
大家都是从小在一起打闹的,时常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众多朋友之中,冷炽猎是最和季若度谈得来的。崔良智从小就对数铜板比打仗游戏来得有兴致;邹戊边是严肃不起来的人物,熟悉他的人也不容易分清他哪一句才是认真的。冷炽猎除了和几个好友在一起之外,都是不苟言笑的,分析问题起来往往一针见血,恰好季若度也觉得这种交谈方式最简洁舒服。
大概出于避忌,他们几个侃天侃地就是不评论朝政。季若度问道:“崔良智和邹戊边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崔良智几个月前就去了彼安,估计没那么快回来。听他说彼安的商人都很精明,而他自己又要斤斤计较,谈成买卖可能要很长时间。”
彼安是岛国,以商立国是其基本国策,经商氛围浓厚,大陆不少世代从商的家族子弟都会到彼安试手。季若度只希望崔良智这趟生意不用交太多学费。
“上次你走没几天,邹戊边就和我一起去了东部的地方军,到那之后我们没再联系过,他应该能比我混得开。”
“你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新年千里迢迢跑来,肯定不会仅仅为了拜年这么简单,季若度把憋着的问题提了出来。
“一言难尽。总之就是和当地总兵起了冲突,然后我就被踢出来了。”
在地方军,冷炽猎出任参谋,对兵匪勾结分赃的劣迹颇看不惯,结果被当作另类分子,总兵以不合群为由将他清理出伍。
“没有新的调令吗?你这样可能会被当作逃兵的。”
“预料之中了,那帮官僚动作没那么快的,我准备去彼安,这次是顺便跟你道别的,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再见面了。”
季若度考虑了一会儿:“或者你跟我去淬火军团吧。”
冷炽猎一愣,问道:“我之前是在地方军,转入正规军团会不会给你很大麻烦?”
“怎么说我也是麦帅介绍过来的,跟上级讲讲,带多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季若度还是很看重好友的能力,觉得他荒废自身所长太过可惜,“你也不想戴着逃兵的帽子东躲西藏吧,放心,我肯定会说服他们让你加入的。”
“……好吧。”冷炽猎不是矫情之人,季若度所提的正是他一首期盼的,就顺势答应下来。
“太好了,早就想跟你搭档了。不过,最近星尘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淬火军团主力调动到东南部。我们可能要做回剿匪的本行。”
“没问题,什么时候动身?”
“两天之后你过来吧,记得代我向伯母问好。”
听到季若度问及母亲,冷炽猎眼神流出一丝无奈,向好友再见:“一定会,那后天我就过来了。”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季若度得跟父亲和兰君玫道别了。
兰君玫眼圈红肿,强装笑脸道:”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一首等你的。伯父这边我会帮你照顾,不用记挂。”
“谢谢,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你我之间何必那么客气!”兰君玫嗔怪道,指了指季言武的方向,示意要对他父亲说明情况。
季言武精神不是很好,季若度走过去握紧他的手好一会儿,以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