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熙握刀时面色平静。
见此,厨房里所有仆妇一瞬都想起来了。
广阳侯府世代参军。
爵位是祖上继承下来,如今的广阳侯年轻时也是战功赫赫。
广阳侯夫人,云夫人,也是将门虎女,耍得一手好枪。
江云熙是广阳侯和云夫人的女儿,本就该是个身体强健、开朗明艳的孩子,哪怕是女儿家,也会是一身功夫,谁也欺负不了她。
几个资历最深的婆子,一瞬从江云熙身上看到了云夫人的影子。
死者为大,她们心生畏惧。
“是,大小姐,一个时辰,我们一个时辰内先把饭给您送去。”
江云熙达成了目的,拿着刀离开。
她一手拿刀,一手拎着侍女的后衣领,回了自己的院子。
侍女瑟瑟发抖如待宰鸡鸭。
她往右看,见了活祖宗手里的刀,连忙闭紧双目。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江云熙脚步一停,站在院子门口,冷冷道:“院子如此破旧,难为这么大一个侯府,能找出这样破烂不堪的屋子给人住,怕是你住得都比我好吧。”
她瞥向那侍女。
侍女立马跪下来磕头:“奴婢不敢,此事是夫人决定的,大小姐息怒,饶了奴婢吧。”
她是真害怕这活祖宗一个生气,用刀捅死了她。
江云熙再怎么不堪,也是广阳侯亲生血脉,而她却是个奴婢,为贱籍,随主人家要打要杀。
若江云熙真杀了她,顶多落个残暴名声,可她是真要死了啊。
“夫人?”
江云熙的声音沉沉落下,像一块岩石砸在侍女的头上。
“一个姨娘,手段残忍,苛待子女,也配为夫人?”
侍女哭了一声,缩紧了脖子。
江云熙看她像乌龟,忽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金桔。”
江云熙“嗯”了声,道:“你是父亲指给我的侍女,金桔,往后我嫁给寒王,你便是陪嫁,父亲绝不会容忍我与寒王的亲事被破坏,你若是服侍得好,我便向父亲要了你的契书放你自由,若你服侍不好,我不追究你,父亲也会要你的命。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金桔磕头:“奴婢必定会跟随大小姐!”
她忠心没有,但相当怕死。
江云熙看出她的本性,心中盘算:拿捏在手里用一阵子罢了,总比那些胆子大到处找麻烦的婢子要好。
她作为魂魄飘荡在侯府几日,观察起来,发现在这侯府,作为大小姐的江云熙要用人,人没有,要吃,吃不好,要住,住也不好,实在窝囊得有些可笑。
嫡出大小姐,也就过成这样?
江云熙捂住心口,这儿还残余着怨气,一缕一缕如黑烟。
她又按住玉佩——当归传来暖意。
“春喜葬在何处?”江云熙忽而道。
金桔:“奴婢不知,真的不知。”
江云熙看她一眼,见她一头土和血,道:“去洗一洗,把伤口处理了,再来伺候。”
金桔:“是!”
江云熙提着刀,出了院子,随机拦下一列送东西的侍女。
“冯姨娘在哪?”
侍女们个个瞪大了眼看她。
那个形若槁骸、病入膏肓的大小姐怎么有力气出来走动了?
而且……还提着一把刀?
厨房的事情还没传出来,她们只当江云熙还是那个软弱无力的大小姐,敷衍道:“大小姐该称呼夫人才是,奴婢还要送衣服,不能耽搁,告辞了。”
江云熙话也不多。
她猛地提刀,狠狠刺穿了侍女手中的木匣!
“砰!”
侍女没吃力,木匣脱了手,重重落地,里头的翠绿锦缎摔了出来。
“……”
江云熙弯腰,踩着木匣子,把刀抽出。
她抬眼,冷漠道:“现在不用送了,告诉我,冯姨娘在哪?”
侍女们一时怔愣。
半晌,她们惊慌失措起来。
“大小姐你做什么!”
“这是老爷赠予二小姐的锦缎,极其名贵!”
一个侍女急切道:“紫灵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领头侍女瞪向江云熙,指责道:“大小姐莫不是嫉妒二小姐不成?竟做出这般争抢之事,实在是没有侯府小姐的模样!”
紫灵是江云苏的贴身侍女之一。
江云熙却不如往日那般一听江云苏的名头就畏缩。
在侍女们震惊的目光中,江云熙抬脚,一脚踩上了地上那流光溢彩的贵重锦缎,随意而缓慢地碾了碾。
翠绿锦缎染上了脏污。
紫灵等人目瞪口呆。
“又如何?”江云熙笑了声,居高临下地问。
紫灵脸色难看,怒道:“奴婢管不了您,但今日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奴婢会如实告诉夫人和老爷,请夫人定夺。”
江云熙:“现在就去。”
紫灵:“什么?”
江云熙握着刀,漠然地盯着她的眼睛,说:“现在就去。”
紫灵对上那一双平日总是低垂的眼,不知为何,忽而有些畏惧。
她吞咽口水,冷冷道:“那就请大小姐跟奴婢走一趟。”
侍女们把匣子收拾好,充当证物。
江云熙把刀收好,跟着她们到了冯姨娘的住处——冯姨娘住在主屋,这一看就是主母应当住的地方。
鸠占鹊巢,还想将鸟蛋推出去。
“夫人……”
紫灵一进去,便向冯姨娘添油加醋地把事都说完了。
她把木匣与锦缎呈出来,看起来一片狼藉。
冯姨娘皱眉,打量江云熙。
江云熙也在打量她。
冯姨娘是个娇美的女人,年近三十五,风韵犹存,生出的江云苏也继承了她身上那股子柔弱无骨的娇弱劲儿。
“……”冯姨娘见江云熙正眼看她,心中忽地一寒。
江云熙平日低着头便罢了,如今抬起头,长得有八分像那个夺走了侯爷所有爱 的可恶女人。
冯姨娘绞紧了帕子。
实在可恨。
江云熙识人无数,没有放过冯姨娘一举一动。
见冯姨娘看见她脸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和厌恶,心中便有了数。
当年云夫人怎么死的,恐怕有点说法。
冯姨娘己然开口:“云熙,你不能因为侯爷疼爱云苏,便心生嫉妒。”
她柔柔地道:“侯爷愿意赏给云苏,不愿赏给你,你要想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是呀。”
江云熙却轻笑了一声。
“真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