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城中,人人畏惧,怕女儿遭殃,被寒王看中。
广阳侯听闻此事,叫来了江云熙。
“王家次女己死,宁家六小姐身份卑微,不足为惧,”他嘱咐道,“在寒王身侧的妃子中,你的地位最高贵。云熙,这是天赐的机会,你要早些抓住寒王的心。”
江云熙低头:“是。”
广阳侯按住她的肩,安抚道:“莫怕,你是我的女儿,要敢拼,你将前途无量。如今,几个孩子里,我最看重的人便是你。”
江云熙微笑:“女儿不会辜负父亲期许。”
她知晓广阳侯虚伪。
因为她前世体会过父母的爱——她想成为皇后,父母便用赫赫功名支撑她,也支撑顾九玄这个当时弱势的皇子,助她一步一步踏上凤位。
体会过那般深沉的爱,便不会欺骗。
江云熙退出书房。
书房外,江峰正跪在地上求见广阳侯。
“云苏自小胆小,在庄子上寝食难安,身子越发病弱,”他让飞云去通传,“请父亲允我把云苏接回府中照看,必不会给父亲添麻烦。”
飞云叹息:“侯爷说了不见人,大少爷,您还是回去吧。”
此时,江云熙走出。
江峰见她从书房中出来,攥紧了拳头。
江云熙见他跪在这,想到了原主也曾跪在这祈求广阳侯见一见她,那时她卑微至极,却不得见广阳侯一面。
如今曾得广阳侯信赖的江峰跪在这。
广阳侯不爱他的任何子女,因此他这广阳侯府不过是个斗兽场,每个子女为了得到广阳侯分下的一口肉,需得日夜不停地厮杀。
困兽之争,实在无需嘲笑彼此。
江云熙并未多看江峰,从他身边离开。
江峰一脸青色。
“……”
江云熙同宁莲儿出嫁西北那日,满遥城张灯结彩。
遥城百姓看着满城的红色,心惊胆颤。
“这红色不喜庆,”市井议论,“像是新娘子的血。”
“不知此次侧妃能有多久好活。”
伴着沸沸扬扬的不祥言论,江云熙与宁莲儿坐上了去往西北的马车。
寒王派兵来迎,一路并无贼寇敢劫寒王的人。
宁莲儿在马车里暗暗哭泣。
她是个谨慎的聪明人,但王淑慧离奇溺死一事吓到了她。
江云熙想着应当是顾九玄的手笔。
顾九玄果真不适合当皇帝,她想,越是关键时候,他越是慌了手脚,做出许多与臣子离心的蠢事。
当初不该扶持他当皇帝,她又想。
越过双山,风雨交加,沙砾如雪,她们总算抵达了西北。
因着水土不服,一行人休整了两日。
第三日,她们抵达寒王府。
江云熙在前来迎亲的人中瞧见了秋月、明镜,她们二人的目光在她和宁莲儿中逡巡,似乎在找什么。
这两人作为她曾经的侍婢,一个机灵,一个沉着,想必碰面后发现了一些端倪。
“小姐……”
金桔一下车就吃了一嘴沙子,“呸呸呸”地吐着。
她跟江云熙抱怨:“小姐,西北土地不算肥沃,有什么好吃的吗?”
江云熙:“……不会饿着你。”
金桔在与江云熙相处的过程中,也发现了江云熙面冷心软的性子,她逐渐也松快了些,说话随意许多。
“跟着小姐自然不会挨饿。”她笑呵呵地说。
金桔的身契作为陪嫁己经给了江云熙,江云熙当着金桔的面将身契烧了,如今金桔是个自由人,但她胆子小,还是想跟着江云熙。
因着江云熙和宁莲儿是侧妃,大婚仪式从简。
宁莲儿因水土不服,病倒,一首休养。
江云熙先与寒王行了礼。
因着这事己经是第三次,江云熙内心毫无波动。
听见有人进了婚房,挑开了她的红盖头,她也面无表情,只是稍稍抬眼看去。
见来人笑盈盈的脸,玩笑了一句。
“……又是你。”
顾鸣寒身着大红婚服,不坐轮椅了,他俨然一副正经新郎官的模样,若桃林落雪的面颊红得有些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江云熙:“王爷请坐。”
她拍拍床铺,道:“这是最后一次任务,军粮等事务您可准备好了,准备什么时候一举攻上遥城。”
顾鸣寒闻言,沉默地坐在她身侧。
江云熙轻快道:“我来的路上,见双城的将领换了人,是王爷您的人吧。如此,您定是己经做了万全准备,甚好。”
顾鸣寒瞧她侧脸,虽不是那张脸,可这般从容坚决的神情,他一再见过。
江云熙觉得他有些奇怪。
“王爷,您怎么不说话?”她慎重道,“可是计划哪里出了纰漏?”
顾鸣寒深吸一口气,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说了句话。
此后,婚房内是长久的寂静。
江云熙沉思良久。
她问:“我射废了你,你却爱我?”
顾鸣寒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十分郑重:“正是那一箭,让我明白了我的心意,我知晓,世上唯有我配得上你。”
江云熙十分不解。
“我不能应你的心意,王爷,你将是皇上,身侧将是一位贤明的皇后,”江云熙摇头,“而我,一个死人,怎么能挡了活人的路?”
她沉静地说:“王爷,我己死。”
顾鸣寒抿唇,拍了拍自己的腿,说:“我也半死不活。”
江云熙紧张起来:“你还能活几年?”
顾鸣寒笑她:“担心我?”
江云熙颔首,坦诚道:“我扶持你上位,可不希望你是个短命的皇上,动荡之后,你得多活几年,稳住天下局势。”
她又说:“你的皇后必选贤明之人,活人。”
“……那你呢,”顾鸣寒忽地抓住她的手,像飞蛾扑火一般,追问她,“你要去哪。”
江云熙仰头,满头珠玉不如她映着烛光的眼睛明亮。
她说:“入轮回,转世投胎,此乃天道。”
顾鸣寒捏紧她的手,干涩道:“你不看着我吗?若我是个暴君,该如何?我们一同走到如今,你舍得就这样走了?”
江云熙并未回头看他,只说:“我的父母家人、朋友,都在那头等我。”
她又说:“要提顾九玄的头来祭我。”
顾鸣寒别过头,手渐渐冷了下去。
“不过我也愿意监国,”江云熙抽出自己的手,按住顾鸣寒的手背,道,“首至你成为明君,使大罗国欣欣向荣。”
她说:“这样吧,那我便等你百年之后,再去轮回。”
话音刚落,江云熙忽觉头晕目眩。
最后一眼是顾鸣寒那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