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水绕明堂
三伏天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皮,李建军站在山腰上扯开行政夹克的领口,脖梗子上的汗顺着金链子往下淌。这个县水利局办公室主任长得五大三粗,偏偏爱学城里人戴假名牌表,表带在汗湿的手腕上勒出两道红印子。
"苏家小子,你爹当年就爱整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他抬脚踢飞一块碎石,军用胶鞋在坟前烂泥里踩出个深坑,"要不是张婶拿擀面杖逼着,老子才不信这封建迷信!"
我蹲在张婶家祖坟前没搭腔,黄铜罗盘在掌心微微发烫。三棵枯死的歪脖子槐树呈品字形围住坟包,树皮上爬满暗红色的地衣,像干涸的血迹。坟前那条溪流到这儿突然拐出个首角弯,活像把砍柴刀架在棺材头上。
"李哥你看这水势。"我折了根荆条在泥地上画线,"《葬书》有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可这反弓水..."荆条戳到溪边发黑的苔藓堆,"北岸青苔厚三寸,南岸寸草不生,分明是水煞冲了地脉。"
李建军掏出红塔山叼在嘴里,镀金打火机按了五下才窜出火苗:"前年王半仙来看还说这是玉带缠腰的宝穴,咋到你嘴里就成断头台了?"
山风打着旋儿掠过坟头,惊起几只乌鸦。罗盘天池里的磁针突然疯转,跟父亲坠崖那天一模一样。我撩起汗湿的衣摆擦脸,露出腰间蜈蚣状的手术疤痕——三个月前胃癌切了半个胃,这会儿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知道啥叫'鬼拍门'吗?"我指着品字枯槐,"三煞位锁阴,反弓水斩阳。您家这两年是不是总犯小人?上月刚被人举报公款吃喝吧?"
李建军烟头"啪嗒"掉在鞋面上,烫穿了人造革。他盯着我腰间的伤疤,喉结上下滚动:"你...你咋知道的?"
"您这面相。"我虚点他发紫的鼻头,"《柳庄相法》说'准头赤红,官非重重',再配上这反弓水的煞气..."话没说完,溪水突然泛起铁锈色,腥气冲得人脑仁疼。
枯槐树上窜下只乌鸦,翅膀拍起股阴风。李建军突然抓住我胳膊:"那...那咋整?迁坟?"
我从裤兜掏出五枚铜钱,康熙通宝的满文在阳光下泛青光。这是昨天在后山老槐树根底下挖出来的,铜锈里还沾着朱砂末。"寅时埋桃木剑,卯时压五帝钱。"我拿荆条量着步子,"《青囊经》里这叫'扶龙补砂',三年内您要升不上副局长..."
"放你娘的屁!"李建军一脚踹断插好的荆条,"老子正科熬了五年..."他突然哑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我手里的罗盘发出蜂鸣,磁针首挺挺指向断龙岭方向。
山坳腾起团灰雾,隐约露出朱砂色的符纹。我后脊梁窜起股寒气,想起父亲坠崖前夜也见过这样的雾。他当时攥着开裂的罗盘念叨"五气朝元局有诈",第二天就...
"苏砚!"李建军猛拍我后背,"发啥癔症?"
我回过神,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溪水腥气更重了,像泡烂的棺材板。裤兜里的《天机策》残页突然发烫,掏出来一看,空白处显出朱砂小楷:"水破天心,五气朝元"。
"李哥,当年修盘山公路..."我攥紧罗盘,"施工队是不是在断龙岭炸过山?"
李建军脸色唰地白了:"你爹出事前俩月...哎你上哪去?"
我没理他,攥着发烫的罗盘往山上跑。风里飘来张婶的吆喝:"砚娃子!小满明天回村!"
半山腰的岩缝里渗出朱砂红,活像道结痂的伤口。罗盘"嗡"地一震,磁针在"癸未"刻度上疯狂抖动。我摸出怀表一看,铜壳裂痕正对着断龙岭顶那团灰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