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告诉莫俶,除了知道自己名叫舒格之外,其余的她都不记得了。
莫家村没有姓舒的人家,因为鼠疫,周围村子的人大多都逃了,现下要打听点什么,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莫俶将舒格带回家。没有带回粮食,又带回一个陌生的姑娘,娘亲略显失望。她好奇地问:“这姑娘是谁?”
“她叫舒格,我从山上挖出来的。”
莫俶的娘亲上下打量着舒格。单一个“挖”字已经足够让人疑惑。
娘亲看着舒格一身华服,还有惨白美艳的脸,尽管舒格努力笑得亲和,依然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娘亲与莫俶一样脾气,坦荡磊落,菩萨心肠,自问没做亏心事,便无所畏惧,她试探着问:“女鬼?”
“娘,她不是鬼,她能说会道。”莫俶说完,又补充道,“再说,世上哪有如此窈窕可爱的鬼。”
娘亲将莫俶拉到一旁,小声道:“人冤死后会化为厉鬼向人索命,如今艳阳高照,晚上自然见分晓。”
“娘怀疑她会杀我们?”
“俶儿,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既然带回来了,就莫要惹怒她,娘这里有从云游术士处买来的法器,夜晚如果她为难你我二人,务必将她治住。”
莫俶犹豫,但事关娘亲与他的安危,还是应承了。
尽管有提防之心,但娘亲依旧亲善,对舒格嘘寒问暖。
舒格仿佛一个从来没有入世的妖精,一问三不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身着嫁衣,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莫家村,也不知道如何用筷子吃饭……她不通文墨,连走路也不像普通人,总是双腿并拢一蹦一蹦的。
莫俶与娘亲已经很饿了,又教了舒格一天走路,筋疲力尽。家中又无米粮,于是夜晚大家继续喝凉水填肚子。
莫俶让娘亲先睡下,而后佯装休息。
子时,舒格果然醒来,探了探娘亲的鼻息。
莫俶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她现原形。但她只是探了一下,便转身来到莫俶面前,也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呼吸均匀,她才收回手。
她的身体很冷,四周冒着寒气。她离开屋子的时候,莫俶打了个喷嚏。
他起身,发现娘亲也起身了。娘亲小声地道:“我的儿,方才吓死了。娘就说她来头不简单,跟上去瞧瞧。”
莫俶和娘亲悄悄尾随。
寂静的夜路有些泥泞,一个美艳的女子在月色下一跳一跳地前进,画面诡异。
她挨家挨户溜进去,像是在搜什么。莫俶与娘亲看不清楚,凑近了才发现她嘴上叼着一只死老鼠。
莫俶瞪大眼睛,娘亲也惊讶得说不出话。虽不至于恐惧,却也难以磨灭强烈的不适感。
“你们怎么起来了?”舒格一张嘴,老鼠便掉在地上。
那是染病的老鼠,人吃了一定会死。莫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想找吃的给你们。”她吐舌舔了舔自己的手背。
“我听说闹瘟疫前村子里死了很多猫,为什么要杀它们?”回去的路上,舒格不解地问。
莫俶仍然回忆着方才恐怖的情景,心潮难以平复。虽然舒格对他们没有恶意,但终究不是同类。听她说起猫,莫俶略有印象。
“村里流传着一种说法,黑猫是不祥之物。前些年一群黑猫在莫家村附近游荡偷吃了很多东西又叼来许多死老鼠,村民不堪其扰,便将它们扑杀了。后来,村里人染上了鼠疫,大家都说是那群黑猫在报复,是它们带来的死老鼠。”
“那么可怜。”舒格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她说的可怜指的是人还是猫。
莫家村已经死伤过半,地主家也没了余粮,为了避免被瘟神缠上,年还未过,莫俶与娘亲便商量着逃命。
逃亡前一天夜晚,镇上派人来了,围着村子放火。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来不及逃跑的生生被烧死,惨叫声不绝于耳。
莫俶与娘亲惶惶不安,不知道如何突破重围溜走。
舒格一点儿危机感也没有,倚门而立,仿佛看见什么新鲜事,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火舌。
“舒格姑娘!”娘亲忽然扑通一声下跪,叩头不止,“我知道你有通天本事,求你救救我们娘儿俩,我们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莫家村。”
“大娘快起来,有话好好说。”舒格将娘亲扶了起来,看了一眼莫俶。莫俶也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我不会让你们死在这儿,莫俶是我的救命恩人嘛!”舒格答应得爽快,抓着两人的肩膀道,“闭上眼睛,数到十再睁眼。”
莫俶连忙闭上眼,忽而脚下一轻,耳旁生风,一阵晕眩。他心慌睁眼,才发现自己身处万丈高空。
舒格急了:“闭上眼睛,不然你会摔下去!”
莫俶连忙闭上。
须臾之间,他们已经飞到了无忧城外的高山上。
“你竟会御风而行。”莫俶惊讶不已。
“此乃妖术。”舒格得意地笑。
“你是妖?”
“我是舒格的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变成了她。或许是她变成了我,或许,她已经死了。”舒格抓了抓头发,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也许这是你的劫数,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莫俶看着火光冲天的莫家村,鲜活的生命竟被付之一炬。他攥紧拳头,深感悲愤与无奈。
“俶儿,你有什么打算?”娘亲问。
莫俶回答道:“回金门镖局走镖。以前就想让娘跟我一起住,现在恰好如愿。”
“还有,”他看向舒格,“舒格,你呢,你要跟着我吗?”
舒格点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虽然我也想帮你找到过去的记忆,但是现在莫家村已经封了,我想等这件事平息了再回来看看。你不介意吧?”
“就像你说的,我忘记的未必是好事。如果是坏事,是我一点也不愿意想起来的坏事,那不如就此忘记。”
话虽如此,但莫俶认为,一个人如果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一定会感到不圆满。
“我还是会尽力帮你打听。我大哥江阳素有人脉,我和他关系匪浅,借走镖的名义打听打听不费气力。”
“走镖?好玩吗?”
“本就是力气活,但贼人忌惮金门镖局的靠山,也就是当今的首辅李彦,所以不敢造次。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要随我抛头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