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莫俶第一次杀人,身为妖精的舒格不能完全理解莫俶的癫狂。
尽管莫俶做了好些年镖师,但劫匪出于对江阳的忌惮,每次给劫匪打点后他们就会放行。更顺利的时候,他们在路上甚至不会遇到匪徒。
遭逢此劫,他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先发制人,主动报官,表示自己乃自卫伤人;二是连忙溜走,死无对证。
为了避免官府追问他一个人如何能够杀死那么多人,他选择在众人没有发现端倪的时候与舒格双双逃回家中。
“今天发生的事,对谁也不能说。哪怕是娘,也不能说。”回来前,莫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与柳之焕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他知道,柳之焕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莫俶怏怏不乐,又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奇怪的是,官府查不出凶手,柳之焕也没有发难。
不久,镖局来了新生意,莫俶忙着练武和买兵器,便将柳之焕抛在脑后了。此番走镖,一去就是数月,临别时,莫俶与舒格依依不舍。
舒格心眼大,给他整理整理衣冠,笑道:“只不过数月而已,又不是不见面了。放心,我会照顾好娘亲的。”
“我只是担心你被柳之焕盯上。”
“他吗?如果他找我麻烦,我就再打他。我是妖,我还怕他杀了我?”
莫俶依然担忧:“但愿如此。”
“好啦,你去吧!分开几个月就这般磨蹭,若是以后时间更久怎么办?”
莫俶有些好笑,这么说倒显得他忸怩作态。他转身离开,却怅然若失。如果可以临别之前拥抱一下,或者更亲密一些,就好了。但是他不能,他还不是她的恋人。
舒格倚门而望,一直等到莫俶的背影消失,没入长街的人群中,才关上门,靠着门沉默。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冲出人群保护他,他告诉所有人,她是他妹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刺了一下。
方才告别之际,她看出了对方的依依不舍,所以故作镇定。她一直以为人生短暂,一百年不过尔尔,现在才发现,与莫俶分开一个月,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令她备感煎熬。
如果……临别时可以拥抱就好了。
莫俶来到镖局,江阳的脸色凝重。莫俶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还记得柳之焕吗?”
莫俶的脸色忍不住凝重起来。
“他又将古玩送来了,点名要你领头运送。他或许想借此机会报复金门镖局。”
“那我们推了这单生意不就好了?”
江阳也有推辞的想法,本来首辅便与阉人针锋相对,没有巴结的必要。他们正商量着,一个弟兄跑了进来,道:“大哥,出事了。”
江阳上下扫了他一眼,脸色不悦:“何事慌慌张张的?”
“原定要咱们运的王家毁约,转头和贺家签了协议。”
贺家镖局与金门镖局为竞争对手,最近半个月金门镖局接的就是王家的生意,如果黄了,对金门镖局而言无疑是一笔损失。
“王家毁约,我们理应索赔。”莫俶怒道。
“王家乃皇亲国戚,现在讨说法不亚于以卵击石。如果现在接了柳之焕的单子,近几个月的亏空就可以补上了。”江阳沉思道。
“万一中了柳之焕的奸计怎么办?”虽然不知道柳之焕想干什么,但莫俶知道对方肯定会搞鬼,他的心七上八下。
“大局为重,小心一点就是了。”江阳还是打算接柳之焕的单。
莫俶花了整整一天,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镖物,无一错漏。第二天,莫俶便领队出发了,乘船去往洛川。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莫俶来到船头,辽阔的海域令人心旷神怡,他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安,思索着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他想,就算柳之焕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至于和贼寇相通。这可是叛国通敌的死罪。
因为不放心,他还是吩咐下人每天早晚都清点一遍古玩数目,注意不要磕碰损毁。兵刃也磨得锃光瓦亮,不容有失。
万万没想到,第十日,有人在食材上做手脚。囤的干货受潮发了霉,新鲜的米粮也爬满了虫子。有人忍不住钓了一条海鱼下锅,刚吃完就上吐下泻,一命呜呼。
还有两天才能抵达补给港,出于安全考虑,他不得不改变航向,如此又得多等一天。只是三天的时间,大家还撑得过去。但令人不忿的是,他们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内鬼。
莫俶知道这一趟不会如此简单,抓了几个看守食材的人问话。平日看着伶俐的人此刻都变得愚钝许多,说话支支吾吾的,只顾着推卸责任。
莫俶无奈,只能将他们打发了。
在行船抵达海港的那一天,莫俶发现钱没了。
定然还是内鬼所为。
他料想那人一定不会将钱抛入大海,极有可能会留着偷偷购置物品,他偷偷查了一番,一无所获。
如此一来,莫俶只得将钱丢了一事按下不表,照常去采购。虽然他没有航海经验,但走镖多年,金门镖局的牌子也未必不能用。江阳在洛川一带素有人脉,他并不担心因为没钱,就没有办法储备物资。
只是少不得要耽误行程了。
“娘,为什么人活着这么麻烦?”舒格看见娘亲晒衣服,过去帮忙。
“你又想什么呢?”娘亲将衣衫摊开,铺平。
“为了吃口饭出生入死,有家不能回。”
“怪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本事,不能供他读书,自然也没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了。若是当初能够进京赶考,俶儿也不会是这般光景。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自学功夫又认识了金门镖局的大哥,能养活我,又能攒一笔娶媳妇的钱,够了。”
“为什么娶媳妇要攒钱?”
“哪家愿意把女儿许给一个穷光蛋?就算是人家父母同意,女儿还不一定答应。”
舒格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她想,她不一样,她不需要钱。但是,娘亲看起来并不愿意她与莫俶过分亲密。
“娘,昨天我看到有人进你屋了。”在娘亲晒完最后一件衣服,舒格忽然幽幽地道。
娘亲怔住。昨日,她不过是想找人给莫俶说媒。在她眼里,舒格自始至终都是一只妖。
人与妖通婚,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