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公公,不知这匕首从何而来?”
柳白额前的伤口渗着血,红黑色为他染上几分肃杀,他此刻面无表情地询问着把自已弄成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
“柳公子陪我去黄泉路走一遭,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方公公虽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柳白,但目光中满是不屑,没有丝毫恐惧慌乱。
横竖不过一死,古迄埋伏设计太后派来的杀手已是警告,如今落得这般境地,是他一意孤行,没什么好说的。
古迄摇摇头:“柳公子还真是软骨头,难怪疏王殿下让我多照拂。起来吧,本王亲自来,好好学着点。”
古迄折扇轻轻拍了拍柳白的肩,示意他退后。
柳白、岑殁和象子尾让得远远的,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静静看着古迄。
古迄探身,在方公公耳边低语几句,方公公瞬间脸色大变,震惊之余带着恐惧慌乱。
古迄道:“公公啊,太后也好,充王也罢,你们现在没资格跟本王顶嘴。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是本王先死在这里,还是瑞王先知道这事。他不愿掺和这许多事便罢了,若是他得知这秘密后站到了陛下那边……”
古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方公公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来这里之前就知道了,或者说,我一直都知道。那时候阿敛还小,不成气候,再看看他现在,今非昔比,公公可得仔细考量再作打算。”
说罢,古迄使劲捏住方公公的脸,手下连忙将一团布塞到他嘴里。
“问吧,柳公子。”
古迄云淡风轻地道。
“方公公,这个人,你可认识?”
柳白忍着疼将画像抽出,象子尾适时接过,展开画像。
月色和烛火共同映在画像上,方公公眯起眼,摇摇头。
“那这匕首可是一直在你身上,片刻未曾分离?”
方公公轻蔑地瞥了柳白一眼。
弄丢武器这种事,他可不会有。
方公公摇摇头。
柳白见象子尾毫不动摇,继续问道:“同样的匕首,可有旁人持有?”
方公公摇摇头。
古迄:“柳公子不必沮丧,以我对太后的了解,也有可能是有旁人但方公公不知道。”
方公公瞪着古迄,怒不可遏。
古迄用指尖拽出布团,声音传出:“那是娘娘独予我……”
没说完,布团就又被塞进方公公口中。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脏了本王的耳朵。”
说罢,他无视方公公的视线:“柳公子,还有吗?”
柳白的手上的伤口传来剧痛,血并没有止住,浸透了布料,在岑殁和象子尾的注视下滴在尘灰中。
他逆光而立,岑殁帮他拿着烛台,火光在他略显狼狈的脸上跳跃,眸光和火苗一样飘忽,令人琢磨不透。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开口:“柳家的其他人,你们也下手了吗?”
方公公挑衅似的看向柳白,颇有几分得意。
象子尾面色一沉,按住内心的不安,他的视线死死盯着方公公。
柳白异常地冷静:“天子脚下,你们再着急也不敢让柳家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什么契机能帮你们掩人耳目?太后寿辰当天,全城女眷都会被邀请去猎场,我阿姐、阿娘还有我妹妹都会去,最受瞩目的莫过于瑞王殿下和秣先王女,不会有谁在意她们的境况。”
“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人多眼杂,也很难揪出真凶。”
方公公的眼中盛满笑意,是对柳白所言的认可。
“为防打草惊蛇,太后寿辰之前你们不会动手。”
方公公点头。
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你回不去了。
这样想着,方公公看向古迄。
古迄立刻会意,他的手下一拥而上,将柳白三人打晕。
“我最喜欢看戏了,但是太不受控制可不好。”
说罢,他取走布团,让人扶起方公公。
“委屈公公了。”
方公公微微摇头:“殿下是聪明人,我就知道你不会站在陛下那边的。”
古迄眸光一冷:“但也并不全是太后娘娘这边。”
方公公心头一紧,还没问出口,他就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但是太平淡也没什么看头了。”
象子尾很快醒来,将紧接着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感觉到自已被人架着,他耷拉着脑袋,垂下眼帘,装晕。
什么意思啊?这位叱王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上赶着两边得罪,好生奇怪。
我们会怎么样?这方公公怎么突然就晕了?
象子尾满脑问号,放松身体,尽量装得真实。
“殿下,他们……”
“没晕就别装了。”
象子尾一愣,缓缓抬头,对上了古迄惊诧的目光。扭头一看,古迄话里指的人是岑殁而非自已。
气氛凝固了一瞬。
象子尾叹了口气:“不方便的话,我不听便是了。”
架着象子尾的两人对视一眼,抬手又要劈晕他,被岑殁掷出的飞镖阻止。
“殿下,象仵作体质特殊,打不晕的,就别折腾了。”
岑殁左右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又要动手,被古迄喝止:“行了,都退下吧,把他拖走。”
古迄抢在岑殁和象子尾之前扶住柳白,随即挑衅似的一笑:“姑娘好身手,方才为何不挣扎?”
岑殁:“那块布上有,既知殿下有对方公公动手之意,在下不敢妄动,以免乱了殿下计谋。”
古迄瞥了地上的布团一眼,道:“依姑娘之见,本王会如何处置你们,又会如何处置方公公呢?”
“殿下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岑殁淡淡道。
古迄:“是你们三个,还是加上方公公?”
古迄的折扇转了一圈,最后指向方公公。
“当然是加上他。他若死了,这场戏就不热闹了。”
古迄笑道:“所言甚是。这个人给你们,去暗道口。”他随意地一推,象子尾和岑殁忙扶住柳白。
一扭头,古迄已经沿着道路往前走去。
“我一个人,扶不动。”象子尾讪讪开口。
岑殁:“松开吧,我带着他,象仵作可要跟紧了,就在前面不远。”
象子尾点头,岑殁轻功很好,将柳白的胳膊搭在自已肩头,揽住他的腰,轻快离去。带起的点点尘灰在黑暗里短暂地展示他们的行迹,随即和他们的身影一样隐没在夜幕中。
“慢点……”
……
“她浑身都是伤,新旧不一,是被活活打死的,日子一定很难熬。”
象子尾说完,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具令人不忍直视的尸身。
柳白倚在墙上,岑殁和梁衷黑着脸站在他身旁,提着灯。
韩今满面愁容,昏睡中的楚久楼靠在他怀里,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躺在地上的申碣半个身子没在阴影里,脸别到一旁,面色平和,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恶臭扑鼻,腥味弥漫,暗道外星光璀璨,暗道内阴暗湿冷。古迄面不改色:“这几个人还没醒,是不是先告知本王发生了何事比较好啊?”
梁衷道:“殿下千金贵体,不敢让您为此事忧心。”
古迄:“峤邑好歹是我的地盘,世子何必拦我呢?”
梁衷脑子里乱成一团,心烦意乱,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干脆闭上双眼:“累了,申碣醒了麻烦叫我。”
古迄细眉轻挑,珠眸转动,坐到梁衷身旁,将折扇收入怀中:“言姑娘,有劳了。”
察觉到古迄的动作,梁衷不悦地往一旁挪挪,古迄见他如此,也往同一方向动了动,嫣红的外衣沾了灰,古迄轻轻掸了掸。
韩今只顾着楚久楼,象子尾站在原地,只是看着明大姐的尸身,一言不发。
岑殁无意掺和他们的较劲,目光瞥向申碣,片刻而已,那边却已经城门失火。
古迄不停地整理衣衫,有意无意地给身边的人添堵,几番忍耐下来,梁衷眉头一皱,干脆站起,退了两步。
“别……”
岑殁的话还未说出口,梁衷便察觉到脚下有些不对,忙收回脚,但为时已晚。
柳白的手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因为疼痛,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血水淌出,沾在梁衷的鞋底和暗道的地面。
梁衷和古迄愣了一下,察觉到岑殁嗔怪的视线后老实地坐好,睡意全消。
“疼……”这一折腾,柳白醒了过来,钻心之痛让他龇牙咧嘴,下意识地抬手又小心地放下。
柳白环顾四周,场景的变化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表情也从痛苦转为茫然。
“醒了?叱王殿下,梁……不对,申碣醒了才……”
象子尾的思绪被身后的动静拉回,略带疑惑地看着老实坐好的梁衷和古迄。
两人略有些尴尬,只是冲象子尾笑笑,随即面带愧疚地看着柳白。
岑殁并不为象子尾和柳白解惑:“拆了吧,再包一遍。”
“哦……好。”
梁衷忙要上前,古迄就调侃道:“世子不会帮人包扎吧?别把柳公子再弄伤了。”
柳白:“不妨事的,我自已来就好。”
梁衷想有所补偿,古迄则一副既然一起闯的祸,那就一起担到底的模样,誓要拉梁衷下水。
岑殁不拆穿他们,但也没什么好脸色。
“我来。锦囊呢?七七临走时给你的那个,里面应该有药。”
柳白:“这里,给。”
象子尾将药翻出来,交给岑殁后退到一边。
他平静地注视着柳白。
上个药而已,他怎么这么僵硬啊?许是太疼了,要不要请他吃顿饭补一补,可是上次绝祎姐这般气恼,我手头也不宽裕……对了,刚才说太后要对柳家动手,也不知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象子尾思绪万千,梁衷和古迄用视线交流,纠结于争执中伤到柳白的事。韩今见柳白已醒,不免对楚久楼的情况更加忧虑,申碣独自安眠,格格不入。
明亮的烛火没来由地让人安心,火光映照,柳白和岑殁的手也被镀上一丝温暖。
岑殁轻托起柳白受伤的右手,经过简单的擦拭,他掌心的裂缝清晰可见又不忍直视。
药粉撒上,柳白下意识缩了缩。
岑殁则下意识往回拉,抬眼:“疼?”
柳白挤出笑容:“没有。”
“你顶着这副样子,说的这话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岑殁说着,仔细地将药粉揉开。
柳白目光躲闪,耳尖飞红。
岑殁对他的异样浑然不觉,仔细地包扎着伤口:“好了。”
“多……”
话说到一半,一阵微风从身侧袭来。
柳白扭头,只见到古迄拿着折扇扇风,笑而不语。
“……谢。”
等柳白下意识说完话,古迄道:“不必客气。”
岑殁:“……”
柳白:“……”
梁衷:“ ”
象子尾:“。”
沉默许久,一道声音回荡在暗道里。
“先把知道的都说说吧,干等着也是无用。”
没错,是象子尾累了,想走了。
“我说吧。”梁衷瞥了魂不守舍的韩今一眼,“我赶过去的时候,韩公子正打算进去。干草下面是卡在井里的水缸,不深,但盛满了水,不把草弄走,还真以为是那井里有水呢。这个,是缸里的。”
“弓矢的荷包。”岑殁一眼认出,拿过东西,“看来是把钱财拿走后把它丢了,阿彰去过那里。”
柳白默默点头。
梁衷继续道:“我们进去后就只见到申碣和楚久楼倒在地上。说起来,你不是一直跟着申碣吗?”
岑殁:“本来是。他回了家就老实待着,可没过多久,那个方公公就来了,他来者不善,言语之中带着威胁,我听他向申碣打探柳公子,觉得不妙,恰好此时楚姑娘来了,我便去跟方公公了。想是一时不慎被他察觉,将我引走,差点来不及救柳公子性命。”
柳白眉头微蹙:“申公子怎知我的身份?”
岑殁摇摇头:“没有明言,只是说了你的容貌身形和举止言谈,说起来,还提到了梁大人,不过是以疏王世子称呼你,当然,一并提起的还有疏王殿下。”
梁衷沉默许久,终究没有将自已的事说出:“你不是说他威胁申碣吗?是什么事?”
“说是旧事。我也不知具体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