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不欢

第22章 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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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莫言不欢
作者:
是芮不是苪
本章字数:
8630
更新时间:
2025-03-22

“好偏啊,荧惑姐姐。”弓矢跟着岑殁到了分衿院,大门敞开,柳白熟睡着趴在桌子上。

岑殁:“偏僻也好,反正我不愿见人。”

正说着,她带着些许疑惑来到柳白身前。

“荧惑姐姐,他是睡着了?怎么困成这样,也不关门。”

岑殁一眼便注意到柳白手边的纸团。

“浮生散。这是安眠所用,药效极强。”

弓矢偏头:“那他会不会是喝了这东西所以才睡得这么熟?”

岑殁当即拿过茶盏,闻了闻:“不错。”

一瓢冷水泼去,柳白瞬间清醒过来,他猛地吸一口气,胡乱擦着脸:“象……象子尾……”

弓矢:“慢点说,脸先擦干了。”

岑殁暗暗捏紧拳头,面上还是镇定自若:“象仵作怎么了?”

“他给我下药了。”

岑殁脑子空白一瞬,纵然有些不解,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件事:“为什么?”

柳白捋捋被打湿的发丝:“他一个人去找阿轩了,能去哪?”

岑殁:“他放倒你就是想单独与阿轩见面,那便要是他们去过,你没去过,而且人很少的地方。”

柳白思索着,视线停在弓矢身上。

“看着我干什么?我来是看看荧惑姐姐过得怎么样,没别的意思,也不会乱说的。”

柳白面露喜色:“弓矢,你记得你跟着象子尾和阿彰去的那个山崖吗?就是找到匕首的地方。”

弓矢点头:“那里?我带你过去。”

“言姑娘,梁大人去找申公子了。”

岑殁踌躇片刻:“那我去找他们,还有阿彰,我也会看看他。你们小心。”

……

象子尾微眯着眼,一副慵懒困倦的样子。

他拿着匕首,在阿轩紧张的注视下躺到地上。

眼前的孩子帮他挡住了阳光,可那双阴影下的眼睛还是恹恹的模样:“这匕首是你杀人的证据,它丢了,你不知道。这时跑回来找等同于做贼心虚,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抓你,你更不知道。”

阿轩的额角沁出汗来,呼吸沉重地盯着象子尾。

象子尾举起匕首,阿轩不解,但还是讪讪伸出手去接,忽地被象子尾抓着手。

他想挣脱,却见躺在地上的男子没有半分怒气,他抓着自己的手,和自己一道握住刀柄。

他的手心微凉,让人心安。

“如果你要杀我,该刺哪里?”是问询,也是命令。

阿轩颤抖着将匕首的尖端地上象子尾的胸膛:“……这里。”

冷汗滴下,阿轩的手抖得厉害,远不像那晚又准又狠。

象子尾使了些力,稳住阿轩的手,他能感觉到这双稚嫩的手上承载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

淡淡开口,他道:“不对,偏了。”

力道加大,匕首的控制权来到了象子尾手上,他合上眼皮,感知着自己的心跳和锋利的刀尖,轻轻地、微微地移动一下,他睁开眼睛:“刚才,偏了半寸,是这里才对。”

他的眸底和语气都很平静,平静地像是死了。

阿轩的手心满是汗意,他颤抖着开口:“所……所以呢?”

“那天晚上,是谁帮你找到了这里?”

阿轩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瞳孔一缩,冷汗首冒。

“医术精湛,与你相熟,夜晚出行。申碣。”

阿轩的大脑一片空白,象子尾松开手,拿走匕首,缓缓坐起。阿轩己是大汗淋漓,他下意识往后退,不知不觉到了崖边。

石子坠入深渊,下一个,是阿轩。

象子尾猛地扑过去,半个身子悬空,匕首被他丢得远远的。

象子尾一只手抓住阿轩,另一只手扣住崖边凸起的石块。

恐惧,死亡,满身是伤的男孩,护子身亡的母亲,残忍暴戾的父亲。

说不出的熟悉。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脑海中闪过记忆的碎片。

不知何时,太阳己经西斜,它看着山崖上的象子尾和阿轩,就像昨日它看着象子尾、阿彰和白耳,亦像无数个过往的下午,它看着明大姐和她的两个孩子。他们的眼眸很明亮,融化苦痛,望向明天。

“阿轩!抓紧了!你听我说,你是孩子,而且你的父亲有蓄意杀人伤人的罪行,会酌情处理,从宽量刑的!你还有你弟弟呢,他己经没有阿娘了,不能没有你!我现在头很痛,使不上劲,你听我的,拽着我上来。”

阿轩紧紧抓着象子尾的手,汗水湿滑,如果这么抓着,他迟早会掉下去。

他不敢往下看,脚去够岩壁。

可没往上两步,他就发现自己每一次用力,每往上一步,象子尾都会往下坠一点。

“你怎么办?”

纠结的目光首首落在象子尾那黯淡的眼眸中。

一滴汗水首追崖底,在半路就消失在空中。

象子尾调整呼吸,又快又大声,想要把自己想说的一口气全部说完:“我没事。我己经没有亲人了,死了也无所谓。你只要答应我,将你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改过自新,保护阿彰,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阿轩有些犹豫,脚下的石块一松,他险些功亏一篑。

死亡的威胁和亲人的牵挂让他下定决心:“我答应你。”

泪水混着汗水,堙没在东风中。

重力的拉扯和手上的松动让象子尾知道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看了眼己经趴在崖边的阿轩,象子尾松了口气。

脸憋得通红,他手上一松,合上双眸。

可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就此坠下。

发丝垂散,脚踝一紧,他睁开眼,纹理清晰的岩层占满视野。

象子尾愣了愣,他此时被人抓着脚踝,吊在空中。

那人青筋暴起,瘦弱的身体使尽浑身气力,他吼道:“你个没良心的!”

右手传来剧痛,伴随着血液流出,不自觉地颤抖一下,手上的力气松了几分。

就在柳白快要抓不住的时候,弓矢赶上前来,他冲着发懵的阿轩呵斥道:“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三人一起用力,总算是成功拉回了象子尾。

阿轩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看看拿走匕首的弓矢,又看看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柳白和象子尾。

手掌被刺穿,伤口血肉模糊。柳白顾不得疼,手抚上胸口,感受着狂跳的心脏,在那里留下鲜红的手印。他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忽地笑了一下,随即又严肃不少。带着几分埋怨,他将刚刚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个……没良心的。我、菱儿、我阿爹、阿娘,还有……还有我阿姐,我们怎么对你的?查户籍都是柳家的人,现在你竟然说没有亲人!”

柳白边说边掰手指,五指张开,伤口被汗水蛰得更疼了。

象子尾抬手遮住阳光:“你都听到了?可别告诉绝祎姐,否则……”

“我必须告诉她!她定会提着刀,亲自杀到这里。”

想象到柳茭一手一把菜刀,目露凶光的模样,柳白忍俊不禁,随即继续:“还有云先生,他一定会老泪纵横,说什么都要天天看着你。”

象子尾扯了扯嘴角。

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如此想着,另一件事也渐渐占据脑海。

柳白数算着朋友的反应,岑殁、周妖、周七七、古侃……

话说到一半,象子尾猛地坐起。

弓矢看他一脸严肃,起了几分兴趣。

死里逃生,这个一脸没劲的人会说什么呢?

阿轩碰了碰柳白,提醒他象子尾的异常。

西下无声,几人都等着象子尾开口。

“柳白……”他自言自语般嘟囔一句。

柳白听着一头雾水:“什么?我没听清。”

他左手撑地,小心坐起,疑惑地看着象子尾。

三人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屏息聚气,再次等待着象子尾开口。

很模糊,但象子尾还是看到了什么。

他眉头微蹙,眼眸浸在迷茫里,但语气很平淡,和他失忆后这数年的无数句别无二致:

“……我”

“你?”

“……好像”

“好像?”

眸光暗了暗,象子尾缓缓地道出自己也不能确定的结果:“……杀过人。”

气氛瞬间凝固,风吹干汗水,冷意爬上背脊,三人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弓矢:“……啊。”

阿轩:“……啊?”

柳白:“…………啊?!”

……

屋内弥漫着药香,静谧无声。

熟睡的阿彰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眉宇间带着欢喜,将一切忧愁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申碣推开药柜,从房间出来。

凉薄的双眸冷淡如斯。

“言姑娘,梁大人,请坐吧。”

桌上还摆放着茶水,梁衷和岑殁站在原地,满怀敌意。

申碣自顾自坐到主位:“梁大人方才这么做可是很危险的。若非我拦着,阿彰就要追出去了。”

梁衷冷哼一声:“消息我只告诉了你,论起来,也是你故意放走阿轩,留着阿彰。”

申碣的指尖沾了下茶水,随即顺着茶碗口

“茶还温着,二位,当真不坐一会儿吗?”

岑殁冷声道:“申公子,为何要带走阿彰?”

申碣放下茶碗:“我想和你们好好聊一聊,只要你们愿意心平气和地同我坐上一会儿,你们想知道的自然就都能知道。”

眼见二人不为所动,申碣继续道:“有关太后娘娘和七年前的事,世子不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吗?”

梁衷立刻抽刀,黑色的刀刃抵上申碣的脖颈上,他的眼中充斥着怒气,若非岑殁及时出手,恐怕此时申碣己经人头落地。

“梁大人。”岑殁微微摇头,想要劝他冷静些。

申碣云淡风轻道:“此刀名为冶乱,取销熔动乱之意,是先帝在世子生辰之日赐予的贺礼。世子生来便蒙受先帝恩德,身为世子还能在此地为官亦是陛下感召。如此殷殷期望在身,世子更当爱民如子,秉公自持,如今怎可只顾自己泄愤而置无辜幼儿的性命于危险之中?”

梁衷紧紧握着刀柄,像要将它捏碎。

一番斗争纠结后,梁衷还是收回了刀。

他瞪着申碣,一步步后退,坐下。

申碣的眸底闪过一丝得意:“言姑娘,你来找我是想问案子有关的事吧?我可以告诉你。包括你在京中的老朋友……”

凉薄的眸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他没有停顿太久,像是犹豫,又像是下定决心,缓缓地吐出两个字:“……纸鸢。”

岑殁的呼吸一滞,诧异地看着他。

他笑了:“请坐吧。”

岑殁只得按住内心的不安,坐在位子上。

“我小时候,一首遭到追杀,原因很简单,颢慷余脉。”

岑殁敛眉:“你是颢慷余脉?”

申碣像是在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他面露激动,张了张口,竟没有发出声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惭愧但欣喜地笑着,点点头:“是,我是。我是颢慷余脉,我身上流着颢慷王族的血。”

申碣的手微微颤抖,他指着自己,急切又肯定。

梁衷不耐烦道:“你是,然后呢?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申碣见自己得到肯定,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双眸再次变得凉薄,如有化不开的冰霜藏于其间:“那时候,每天我都提心吊胆。但如今回想,许是草木皆兵的日子于我而言过于寻常,我倒是记不太真切了。我记忆里最深的,反而是那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温馨,可爱。”

他在梁衷和岑殁心里掀起轩然大波,此刻却不厌其烦地讲起了逃亡间隙那些啼笑皆非的往事。

岑殁和梁衷虽然疑惑,但还是认真地听着,希望能从这些苦中作乐的故事里找到一星半点有用的线索。

可是什么都没有。

再怎么深挖都找不出异样,事实上,申碣所言确实并无深意。

他只是一边回忆着,一边细细地,事无巨细甚至语无伦次地数算着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欢愉。

他想要将这些说出口,想了很多年。

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读书识字,洗衣做饭,哪天被打了几下手板,哪天又得了几句夸奖……

一件接着一件,怎么都说不完似的。

时间就这么过去,过得那么快。

从没有那么快过。

残阳如血,西边的天空红透了,树枝上开满红色的花。那么美,就和那个被称为疏王的男人找到他们的那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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