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拢于外,灯火通明于内,珍味楼里人声鼎沸。金盏流光,丹栏镀彩,西溢的热气带来的香,杯盏相碰的脆响和热情哄闹的人声不绝于耳。
他们选了二楼西南角的厢房,那里相对安静,而且答应给白耳一套碗碟。
象子尾撕下鸡腿,吃得津津有味:“柳白,这个好吃。”
柳白将手上的伤口包好,看着他笑笑:“那就好。”
梁衷喂给白耳一条松鼠鱼,随即倒了一盅甜花酿:“这个是我的,鱼是你的。别抢啊。”
白耳乖巧地收收爪子。
一盅下肚,梁衷首入正题:“往叱王身上泼脏水的不止一个,只是他一首不计较,时间长了,有的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放下酒盅,正色:“有人排了一出戏,把所有关于叱王的事编了进去,在峤邑唱了三日。三天时间,他一句话都没说。”
梁衷的目光扫过盯着他的三人:“三天之后,”他用大拇指按住食指,比划出“三”,“一夜之间,所有排演了那出戏的人都没了舌头。有人说看到过叱王的鸟立在他们的屋檐上,还说白天它们飞进去对着人一阵抓挠,好一点的皮开肉绽,满脸疤痕,严重些的,连眼珠子都被生吃了。”
一股寒意爬上柳白和岑殁的背脊,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呼吸重了很多。
“消息传的比军报还快,估计是有人觉得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想抓住这件事好参他一本。”
柳白点点头:“有人先散布谣言,再隐而不发。因为拿那些谣传说事,查下来会落上诽谤亲王的罪名,而对其不理不睬,说是清者自清,其实就是逼着殿下回应,他一旦真有动作,舆情哗然,就抓住不放。”
岑殁附和道:“皇家子弟出了这样的事不妥至极,为平息事态,最大的可能是尽快处置了叱王殿下,说不好,还会把那些莫须有的事稀里糊涂地安在他头上,草草了事,再也不提。”
象子尾擦了擦手,看了白耳一眼,夹起一块鱼:“为什么不找个替罪羊,把他摘干净?”
柳白:“这事能走到这步少不了有人的默许,若是要保他,早就在尽是谣言的时候就把事压下去了。”
梁衷深表认同:“天子脚下辱亲王,有这个本事和心思的就只有一个人。”
岑殁:“太后娘娘?”
梁衷十指交叉,叹了口气:“是。她打压过所有亲王,当然,除了比陛下更年幼的古敛。”他顿了顿,“不过,没成。”
梁衷将手放在桌上:“参了叱王的人我记得姓高,据说他一早起来就看见一只从未见过的乌鸟站在门匾上,那是候鸟都向南飞的九月,那乌鸟逆向而行,不食不鸣,在他去上朝的时候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他的衣袖。”
梁衷的眸光暗了些,看着平静的酒水,自言自语般道:“乌鸟在明堂上连伤数人后撞柱而亡,血溅当场,冲撞了陛下,他连日害病,高烧不退。众臣联名请彻查此事,竟然发现这鸟除了高大人府上外,再未出现。后来他就被问罪,还牵出了干过的不少脏事,其中就有散布谣言,污蔑叱王殿下。当然,太后为免牵连自己,把所有事推给姓高的后打发了他,火急火燎地把那些流言压下来了。”
象子尾咽下一口米饭:“没在叱王殿下那找到什么吗?”
梁衷摇摇头:“他养的鸟都是不时放出去的,笼子空了再添新的。没人能说那乌鸟一定与他有关。就像……”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涣散,一言不发。
“就像,没人能说这件事背后有太后娘娘推波助澜一样。”岑殁补出了最适合出现在此时的后半句,随即也默默无言。
象子尾环视一圈,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他不知为何想到了另一个说法——就像,没人能说申碣害死疏王妃一定与太后有关一样。
私怨不假,太后的促成也必不可少。
象子尾知道这话不该说,也没必要说,他和着浸了菜汤的大米将这句话咽下。
这是今晚最没滋味的一筷头,象子尾决定不吃那道菜了。
“叱王妃是谁?”柳白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得到答案,目光躲闪地问道。
“没有这个人。叱王是未曾成亲就之藩了的。风言风语满京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他当年本就是被赶出来的。”一股热气和甜味从口中弥漫开来,梁衷观察了一下三人——岑殁先是皱了下眉,像是被戏耍般不悦,随即又想通了似的低下视线,柳白则是一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表情,象子尾埋头吃饭,毫无波澜,“他这个人性格乖戾,你们就要走了,小心着点。”
梁衷说完,这里陷入了沉默。
不过片刻,门外的嘈杂和盘箸相碰的声响就占领了这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