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景象与寒冬融为一体。清莲桥上,鸿雁终于等到了岑星漆。
“岑公子,在下鸿雁。”
她拿出云章的骨牌,证明自已的身份。
“说吧,云章找我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讲话。”
在不远处,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岑星漆,有的是为护他平安,有的是为取他性命,岑星漆对这些视线也有所察觉。
岑星漆看了看桥上来来往往的众人,点了点头:
“好,跟我来。”
他领着鸿雁朝义庄走去,还躺在棺材里熟睡的象子尾莫名打了个喷嚏:
“这个点了,要守夜吗?”
他在棺材里躺了一刻钟,没睡着。
“买点东西吃吧。”
说着他爬出棺材,裹紧衣服,朝着热闹的集市走去。
鸿雁和岑星漆都没有在意这个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男子,但岑星漆吸引了象子尾的目光,在两人走远后,他加快脚步:
“岑家人都喜欢大冷天不回家吗?”
并不是的,起码岑殁现在就在老实练功。
在这个义庄里,有一条暗道,连岑海昭都被蒙在鼓里,是岑星漆为自已留的后手。
他领着鸿雁进入那里,外面的人有胆大的跟着进去,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一回头就中了鸿雁的傀儡香,失去了相关的记忆,被丢了出来。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惊讶和逃跑,就被弓矢一一放倒。
鸿雁仔细地处理了每一个人,岑星漆在一旁有气无力地鼓掌:
“不愧是云章的人,可算是清净了。这些人死了吗?”
“没有,但不会记得今晚的事。准确来说,是不会记得我。”
岑星漆扯了扯嘴角: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们呢,毕竟云章是个心狠手……”
剑尖停在岑星漆的咽喉前,逼迫他结束了对云章的评价。
“你若是再敢对楼主出言不逊,我现在就杀了你。”
“凭你?”
岑星漆对鸿雁的行为感到诧异,但丝毫不惧,他十几岁就上了战场,有父母亲自教授的武功,虽然不清楚鸿雁的实力,但还是有把握与她一战的。
鸿雁抬了抬手,一支箭射下,擦着她的发丝扎进了雪堆里。
“我若把手放下,下一支箭就不知会落在何处了。”
“我今晚还要回去吃年夜饭,我们聊正事。”
鸿雁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岑海昭为什么要杀焦掌柜?”
“焦掌柜?”
“焦岩。”
岑星漆抬起头,假装思考,实际上想找出弓矢的位置,但很遗憾,他失败了。
“他身上有不该有的东西,留着他会很危险。”
“什么东西?”
“告诉云章,那东西是只有我们父子能有的宝贝。”
得到了答案,鸿雁将剑收起:
“岑公子,今日多有冒犯,你回答了楼主的问题,楼主自然不会忘了与你的交易。”
岑星漆认真起来:
“什么意思?”
“楼主让我转告岑公子,岑纾北已经见到岑殁了。”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但鸿雁并不打算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
“祝岑公子在新年能建功立业,一展宏图。”
说罢,鸿雁拱手行礼,弓矢的箭射下,精准地落在岑星漆的脚边,鸿雁此时已经干净利落地点燃一个炮仗,轻轻放在他脚边。
岑星漆猛地后撤,下意识挡住脸,鸿雁飞身上了屋顶,很快就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留下的炮仗也是个哑的。
等岑星漆意识到自已被耍了,鸿雁和弓矢都已经混入了人群,他暗暗记下这笔账,回了岑府。
在那里等着他的,是他的父亲,和三个兄弟,岑海昭的一妻一妾进了皇宫,探望彼此的家人。
“回来了,快坐下,一家人好好吃顿年夜饭。”
岑星漆在岑海昭的招呼下落了座,抬手制止了三位要给自已行礼的弟弟:
“娘呢?”
“进宮了,她们去见太后和妹妹。”
岑纾北坐在岑星漆的旁边,笑嘻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说起来,佳人十五岁就进宫了,你们都有五年没见了吧。”
岑海昭一边说,一边夹了点菜给岑佳意。
“是啊是啊,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说起妹妹,岑佳意来了兴致。
“泠歌已然是妟妃了,吃穿用度自是极好的,二哥不必担心。”
“泠歌,好久没听人这么叫她了,她走之前取的字,没喊上几声呢,人就入了宫了,真是不想……”
“是我多嘴,本想安慰二哥,反倒让你想起那时候了。”
岑纾北连忙打断岑佳意。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
岑佳意也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送岑佳人进宫是岑海昭的决定,没有人敢提出不满,就算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一样。
岑纾北瞟了岑海昭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刚夹起一块鱼肉,就被岑星漆找了茬:
“纾北,这年夜饭有些冷清啊,总觉得少了谁。你们见面的时候没告诉她吗?”
闻言,岑海昭也看向了岑纾北。
岑纾北茫然地看着岑星漆,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岑佳意也不明所以地看向岑星漆:
“我们兄弟几个和父亲不都在这呢吗?大哥,你说的是谁啊?”
岑星漆见岑纾北一脸懵,有些疑惑。
云章不可能骗我,那这是什么情况,岑纾北难不成想亲自抓了岑殁好为自已立功?还是说他想藏起岑殁?但是我当着父亲的面开口,他的表现也挑不出一丝破绽。
岑纾北被盯得心里发毛,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大哥说的是?”
“二哥真是的,三哥没反应过来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知道是谁。”
岑弃悲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岑佳意更迷茫了。
“弃悲,你说的是谁啊?”
岑海昭将话语权交给了岑弃悲。
“二嫂。”
“哦,你说珪年啊。”
岑佳意恍然大悟,
“她去祠堂了,说要在那里守夜,我就没让人去叫,要不我现在去找她?”
“不必了,邵纤刚过门没几天,生疏也是难免的,让她先好好熟悉熟悉这里,日后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是常有的,不差这一顿。”
岑海昭都发话了,岑星漆也只得默认自已刚才提到的人就是邵纤。
看着岑纾北在岑弃悲的帮助下轻松将问题避开,岑星漆不爽地握紧了杯子。
岑纾北注意到岑星漆的小动作,心想不妙。
惹到他了,好阴沉,好恐怖,气场都跟平时不一样了,也不说话,筷子都快咬断了……
岑纾北艰难地挂着笑,木然地往嘴里塞食物,好不容易熬完了这顿饭,临走时还被岑星漆瞪了一眼,他觉得接下来的几年里自已不出意外是不会回京过年了。
岑佳意径直去了祠堂,岑海昭找到岑星漆。
“爹,我方才……”
“不必解释,你办事向来靠谱,只是你还年轻,偶尔心浮气躁,急功近利,爹也不怪你。”
岑星漆很不甘心,他本以为自已在父亲面前质问岑纾北就一定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确切消息,说不定现在行动,能把岑殁抓来给岑海昭当新年礼物。可是现在却给自已添了一个谜团。
“父亲教诲的是。”
岑海昭点了点头:
“别再为难纾北了,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要不了几天就回安州了,下一次咱们父子三人相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与他合不来。”
岑星漆如是道。
岑佳意与岑佳人是妾室曹愿的孩子,岑纾北和岑弃悲则是正妻简寄之子,他的弟弟妹妹都彼此相熟,只有他是个融不进的异类。他觉得岑佳意除了下棋一无是处,岑佳人自视过高,岑纾北像个烂好人,唯一欣赏几分的岑弃悲似乎很讨厌自已。
他曾期待过母亲的归来,可只等到了她生下岑殁后血崩身亡的消息,他十三岁那年见到了岑殁,尽管早已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个妹妹不是自已所期待出现的人。
父子俩相顾无言,和府中的另一边大相径庭。
“三哥,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岑纾北瞪大双眼:
“弃悲,大过年的,盼着这么多年没见的哥哥走是不是不太好啊?”
“三哥,我已经……”
“已经不是孩子了,对吧?”
原来你知道啊。
岑弃悲暗暗想着,没说出口。
“你肯定在想:‘原来你知道啊’。”
这下轮到岑弃悲瞪大双眼了。
“哈哈哈,你看你的表情,多有意思啊。别老垮着脸,本来就不爱说话,又没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工匠做的木偶人呢。”
“不会的,我起码还会眨眼。”
岑弃悲恢复平静。
“木偶也会啊,安州就有。”
岑弃悲愣了一下,看着岑纾北真诚的眼睛,他选择相信自已的哥哥:
“安州竟……”
“骗你的。”
短短几秒,他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依次出现了震惊气愤无语无奈等表情。
“这么久没见了,逗逗你嘛,别生气。”
“没生气。”
“真的?”
“真的。”
“哦。”
“……”
短暂的沉默过后,岑纾北回答了岑弃悲的问题:
“正月初七启程,初六是你的生辰,对吧?”
还知道陪我过完生辰再走,算你有良心。
“对。”
“开心了?那就告诉三哥,你今日主动接话是不是听出来了什么?”
岑弃悲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之前说过,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但四姐不是你唯一的妹妹,今日大哥想说的人,会不会是你的另一个妹妹?”
“应该不会吧?我不记得我在年前见过她。”
“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会不会是你没认出来?”
正解,但岑纾北摇了摇头:
“我要是她的话,早就离开京城了。”
“能去哪?”
岑纾北抬起头,想了想:
“我是没什么地方可去,但她大概会去南疆吧,娘说过,她的母亲是南疆人。”
“也对,是我多心了。”
“怎么会呢?你关心三哥,三哥我可是感动不已。”
“我只是不喜欢大哥他那样。”
岑弃悲如是道。
岑纾北笑了笑:
“他就是太想找到殁儿了,他们毕竟是一母所出。”
岑弃悲冷笑一声:
“什么一母所出,他就是想向父亲邀功罢了,找到了岑殁,他就会把她交给父亲,任由父亲杀掉至亲。”
岑纾北敲了敲岑弃悲的头:
“这么聪明,那你猜猜我能找到殁儿吗?”
“不知道。”
“说能啊!”
“不知道。”
“能!”
“不知……”
“你有心仪的姑娘了吗?”
“不知……啊?”
岑弃悲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整懵了。
“过了生日就十五了吧,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不要害羞嘛。”
岑弃悲躲开岑纾北伸过来的手:
“没有。而且,被我喜欢也不是什么好事。”
岑纾北微笑着拍了拍岑弃悲的背:
“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再说好与不好也不迟。”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听娘说了些事,就随便问问而已。”
“哦。”
“要出去逛逛吗?今晚集市肯定很热闹。”
“嗯。”
岑纾北说得不错,集市上确实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