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殁和珠玑将巾帕披在身上,浑身湿漉漉的,又是晚上,难免有些冷。
珠玑双眼含泪,哽咽着开口:“有人要来找我,他不会放过我的。”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与其被他抓到,我还不如……不如……”
她掩面而泣,双肩颤抖,说不出话来。
“还不如现在就死?”岑殁将她的话补充完整。
珠玑点头,看着岑殁,抓着她的手:“我好害怕……”
珠玑的眼角和鼻尖泛红,泪光闪烁,委屈又无助。
岑殁将自已的手从她微凉的指尖抽出:“谁要来找你?”
她有些错愕地将手收回:“是将我卖到这里的人,他说过自已会回来的,到时候,我若交不出五百两黄金,他便会要了我的性命。”
她蹙眉,满面愁容,夹带着感伤和怀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想说给谁听:“我本是年州一位九品官员之女,七年前被人拐走,几经周折,最终流落风尘。我托人去给爹娘带信,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们大抵是不要我了。”
她眸光黯淡,面无血色,嘴角挂着一抹自嘲般的笑。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珠帘的声音回荡着,为她的悲伤伴奏。
柳白和冷欠明显被她感染,低着头,满脸惋惜。
岑殁的视线落在浴池边的纸笔上,不知是刻意去瞧,还是为了能别过脸,不看冷欠和珠玑。
象子尾拿着水晶珠,面色凝重。
“为什么选象公子?”席安低沉的嗓音压住了珠帘的呜鸣,语气平淡,毫无怜悯之心。
珠玑起身,将窗子关上:“水晶珠。”
象子尾拿着它,烛火映在上面,本是暖光,给予它一束后,却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象子尾的眼睛不再如往日一般恹恹,他看着这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像要陷进去。
柳白和岑殁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头雾水。
席安冷眼瞧他,道:“象公子,就是这颗珠子?”
象子尾嗯了一声,指尖传来它的光滑和凉意:“拿着它来见你,这是他的遗愿。”
珠玑:“你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问象子尾口中的“他”是谁,而是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象子尾坐下,拿着水晶珠的手朝着珠玑伸出,像是要将水晶珠递给她,她伸手去接,他却又收回手,将水晶珠握在手心,不说拿到它了,直接谢绝观看。
象子尾看着珠玑,她困惑、不解,被戏弄又有些愠意,微蹙着眉,方才的感伤一扫而空。
象子尾收回视线,看着酒杯:“他告诉我的。”
柳白问道:“谁?”
一支箭破窗而入,带来凌厉的杀意和料峭的寒风。
岑殁将珠玑往后一拉,让她后仰,倚靠着自已的胳膊。箭擦着她的喉咙而过,有惊无险。
珠玑站直身子后看着破了洞的窗户和那支绑着白羽的箭,瞪大双眼,呆在原地。
岑殁在下一支箭到来之前拿出匕首,护在珠玑身前。
象子尾和柳白慌忙躲好,席安将冷欠护在身后。
“去帮她,我没事的。”冷欠声音颤抖,很明显,她害怕不已,但还是求助般看向席安。不会有事的,不仅仅是给自已壮胆,更是因为无数双眼睛都注意着这里的一切,一有任何风吹草动,暗中保护他们的人便会一拥而上。
席安点头,岑殁和珠玑一步步后退,箭一支接着一支飞进来,窗户已然名存实亡,连视线都遮挡不了。
突然,一支箭擦着浴池边的红绸向珠玑袭来,岑殁顾着眼前,回头时,羽箭已至,千钧一发之际,是席安拔剑,将那支箭击落。
几乎同时,几道人影闯入,身着各色衣裳,内有铠甲,是在冷欠和席安进入春步阁前后乔装来此的,他们将二人护住。冷欠松了口气:“言姑娘,珠玑交给我们。”
岑殁立刻来到窗边,外面的人能看到他们,岑殁也能看到外面的人。
匕首被她全力掷出,那人不甘示弱,他的箭矢和岑殁的匕首擦肩而过,他被刺中肩膀,弓从手中掉落,人也从房梁滚下,箭撒了一地,他顾不得疼痛,刚想起身,就被人用剑指着:“拿下。”
在他们身后放出冷箭者也被抓到,是护卫席安和冷欠的那群人。
风波暂平,闯入的人们刚想行礼,席安就使眼色制止了他们。
人群中不乏熟悉面孔。
象子尾和柳白从角落出来,象子尾不动声色地给柳白递了个眼色,柳白朝着那边看去,是岑弃悲。
柳白和象子尾对视一眼,什么人能请来他护卫?不是与他交好的世家公子,就只有声名显赫的王侯贵胄。
岑弃悲正在询问冷欠的情况,并没有意识到自已碰到了熟人。
岑殁蓦地紧张起来,本来就一身湿,又出了汗,方才势气十足的手因为冷有些哆嗦。
柳白:“言姑娘,你怎么了?”
冷欠闻言也朝她看去。
她脸色铁青,强装镇定,不敢朝冷欠那边看:“无事。”
珠玑也猛地抖了一下。
“珠玑姑娘,可有合适的衣裳,你们先换上吧。”冷欠提议道。
珠玑点头:“还望言姑娘不嫌弃。”
岑殁道了一声多谢,众人退到屋外。
他们没有言语,直接离开,并不担心珠玑再次寻死,一是岑殁在这里,二是越接近死亡,就越知道自已有多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