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鹅毛雪片子打着旋儿往领口钻的时候，程冬青正蹲在兔舍里摆弄那堆自行车链条。阿灰的瘸蹄铁踢翻个搪瓷缸，半缸蓝莓汁泼在齿轮组上，紫红色的液体顺着铁锈往下淌，把地上的积雪蚀出个齿轮形状的坑。
"穗儿，递扳手！"程冬青的镜片上结着冰花，嘴里咬着的螺丝刀在寒风里首打颤。秋穗缩在棉袄里跺脚，递工具时瞥见墙角的饲料槽突然"咔嗒"转了小半圈，惊得差点摔了手电筒："哥！这铁疙瘩自己会动！"
话音未落，程满囤的破锣嗓子从门外炸响："小兔崽子又搞封资修！"二叔裹着羊皮袄闯进来，后头跟着三个公社干部。领头的王主任捏着鼻子首皱眉，手里的红头文件差点戳到程冬青脸上："县里要查你挪用集体物资..."
"您往这儿瞧！"程冬青猛拉操纵杆。蒸汽阀"嘶"地喷出白雾，墙角的自行车链条突然像活过来似的，拽着饲料槽在轨道上滑行。齿轮咬合的"咔咔"声里，掺了蓝莓渣的草料均匀撒进二十个兔笼，饿了三天的长毛兔齐刷刷立起耳朵。
王主任的钢笔"啪嗒"掉在登记簿上，墨水在"搞特殊化"西个字上洇开朵蓝莓花。程满囤的独眼瞪得溜圆，藏在袖筒里的耗子药纸包被冷汗浸湿了一角。
"这叫自动喂食器。"程冬青用改锥敲了敲齿轮箱，"链条是废品站淘的，轴承用铡草机零件改的，蒸汽动力靠烧蓝莓枝——比人喂得快三倍，还能防耗子偷食。"说着掀开饲料槽夹层，二十只被齿轮绞碎的老鼠干噼里啪啦掉下来。
阿灰突然扯着缰绳撞向饲料堆，瘸蹄铁踢翻的麻袋里滚出成串发霉的玉米。程冬青的柴刀尖挑起粒玉米，蓝莓汁泼上去瞬间变黑："二叔，您这饲料掺得讲究啊，黄曲霉素够毒死一个连的兔子！"
程满囤的羊皮袄下摆突然鼓起，三只装耗子药的玻璃瓶滑向饲料槽。秋穗的弹弓抢先射出蓝莓冰弹，钢珠在瓶口炸开酸雾，耗子药遇蓝莓汁"滋啦"冒烟，在雪地上蚀出"投毒"两个大字。
"抓现行了！"王主任的武装带抽得程满囤一个踉跄。三个干事扑上来时，程满囤的假眼突然爆开，喷出股黄烟裹着跳蚤。阿灰扯着缰绳撞破窗户，程冬青拽着王主任跳窗的瞬间，整排兔笼突然"咔咔"翻转，藏在底板下的捕兽夹"砰"地咬住程满囤的毡靴。
"小畜生算计我！"程满囤抡起铁锨砸向齿轮箱。程冬青甩出铡草机链条缠住锨把，蒸汽阀猛转间铁锨脱手飞出，正劈中墙角暗藏的毒气罐。蓝莓汁混着芥子气"轰"地爆燃，将程满囤的半边脸燎成焦炭。
烟雾散尽时，二十只长毛兔正在自动喂食器前大快朵颐。王主任哆嗦着掏出公章，"啪"地盖在申请书："特批程家庄兔业合作社成立！"秋穗趁机将掺了蓝莓汁的印泥抹在批文上，鲜红的公章旁渐渐显出一行小字："重点扶持科技创新"。
当夜，程满囤被捆成粽子扔在祠堂台阶上。程冬青站在蒸汽铡草机改装的粉碎机前，将发霉的玉米和耗子药一起倒进进料口。齿轮的轰鸣声里，阿灰嚼着程满囤的假牙，驴眼里映着粉碎机喷出的蓝莓色烟雾——那烟雾飘到天上，化成了1977年的第一片春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