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尚食局的卯时飘着冻雨。陈延之刚要给温性食材库挂松木牌,就见刘典膳的钥匙串在身后乱响,山羊胡上沾着冰碴。
"陈师傅,这温性库本该存参须黄芪,你倒放起了西域乳香?成何体统!"
禄儿举着刻刀的手停在半空,袖口的「禄」字白布滴着水。
"刘典膳,陈师傅是按五行分库,乳香属火,该跟蔗糖放一起..."
话没说完,刘典膳的钥匙串己经抽到木牌上。
"五行是太医院的事,尚食局只认祖宗规矩!"
他指着墙角的旧账本。
"自武德年间起,乳香就该在西域库,谁改谁就是乱了体统!"
陈延之按住禄儿发抖的手,笑着从袖中掏出李世民亲赐的令牌。
"典膳大人,陛下准了食材西性分库。"
他翻开系统生成的《食性本草》残页。
"乳香辛温,归心经,与蔗糖同储,恰合《黄帝内经》'辛甘发散为阳'的道理。"
刘典膳的山羊胡抖了抖,钥匙串在令牌前终究没敢落下。
午间查看新砌的土灶,陈延之发现炉底的碎瓷片被人撬了。禄儿蹲在炭灰里扒拉,指尖沾着焦木渣。
"陈师傅,定是孙厨子干的!他早上还说,市井土灶配不上金銮殿的烟火。"
孙厨子的银柄刀正敲着铜锅,见他过来,刀背拍着风门冷笑。
"好好的青砖灶,偏要学西市的叫花子砌土坯,陛下知道你把御膳房弄得多脏吗?"
陈延之没说话,捡起半块碎瓷片——这是他特意从西市运来的耀州瓷,导热最是均匀。
"孙师傅可知道,"
他突然指着土灶的排烟孔。
"这孔比老灶高两寸,烟气走得顺,灶心温度能匀三度。"
他从怀里掏出系统的「火候测算」玉简,"昨日用这灶烤胡麻饼,焦斑少了七成,陛下用膳时多吃了半块。"
孙厨子的刀顿在半空,铜锅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色。
申时给嫔妃送膳,陈延之的九格食盒被管事女官当场打翻。金步摇在鬓边乱颤,女官的呵斥声惊飞了檐角寒鸦。
"我朝妃嫔用膳,向用五鼎八簋,你这小碟小盏,成何体统?"
禄儿蹲在地上捡碎瓷片,袖口蹭到食盒边缘的双鹤纹。
"这食盒是皇后娘娘亲选的..."
女官冷笑:"皇后娘娘贤德,却不该由着市井厨子坏了礼制!"
陈延之盯着系统的「宫廷礼仪」提示,忽然想起长孙皇后的素色襦裙。
"娘娘曾说,膳食不在器贵,而在食精。"
他捡起完好的小碟。
"五鼎八簋虽贵,却不如这九格分餐,能让娘娘们看清每样菜的色泽火候。"
最棘手的是雕花冷盘房。陈延之刚教小厨子们用天山冰定型,就发现藏红花蜜罐被人掺了水。孙厨子的徒弟举着发稀的蜜酱,声音发颤。
"陈师傅,这蜜...蜜里有冰渣子。"
他望着系统光屏的「食材检测」提示,蜜酱含水量超标40%。昨夜值守的周库吏凑过来,袖口沾着可疑的糖霜。
"陈师傅,怕是有人趁夜撬了冰室..."
话没说完,刘典膳的钥匙串己经闯进来。
"冰室钥匙在我这儿,怎会有人撬?定是你教坏了小厨子!"
陈延之忽然瞥见刘典膳袖口的聚贤楼铜牌闪过,心中了然。他舀起一勺掺水的蜜酱,当着众人的面熬煮收汁,加入炒香的芝麻。
"无妨,这样的蜜酱,正好做芝麻糖霜,配胡麻饼最是相宜。"
他转头对孙厨子。
"劳烦孙师傅明日教大家做蜜酱,可别再让冰渣坏了滋味。"
孙厨子的银柄刀在腰间晃了晃,终究没敢发作。
亥时正,尚食局后廊的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禄儿捧着半块没刻完的木牌,袖口的水迹冻成冰花。
"陈师傅,他们为啥总跟咱过不去?"
陈延之摸着发烫的玉坠,系统光屏显示「改革阻力:4/5」。
"因为咱们动了老规矩的炭火,"
他望着新砌的土灶,灶灰里还留着撬瓷片的痕迹。
"但陛下吃了分餐的胡麻饼,皇后娘娘的雪莲粥少了焦斑,这些滋味上的好处,比任何规矩都重。"
他忽然想起西市王婶的话。
"就像揉面团,刚开始扯着费劲,揉开了,才知道能包进多少好滋味。"
周库吏的咳嗽声从冰室传来,他悄悄塞给陈延之半片聚贤楼铜牌——正是刘典膳袖口那枚。玉坠的热度突然增强,系统预警闪烁:「发现改革阻力背后势力:长安粮商协会」。陈延之捏着铜牌,终于明白为何食材总被破坏——原来聚贤楼的手,早就伸进了尚食局的钥匙串。
太极宫的更鼓敲过三声,陈延之在膳食单上画下新的分餐图,边缘添了朵小小的金菊。他知道,这场改革的炭火才刚点燃,那些藏在钥匙串里的算计,混在蜜酱里的冰渣,都是尚食局旧章程里的硬面疙瘩。但只要灶火不熄,面团总会揉开,而他袖中的令牌,终将像西市的胡麻饼香般,慢慢烘软每一块阻碍的顽石。
而此刻的冰室里,天山冰仍在静静融化,滴落在刻着双鹤纹的食盒上。陈延之摸了摸胸前的玉坠,忽然觉得,这宫廷的膳食改革,何尝不是另一场厨艺比拼?只不过对手不再是孙厨子的银柄刀,而是整个尚食局的陈规,和那些藏在糖霜下的利益纠葛。但他有信心,就像当年在西市打赢聚贤楼,这次,他也能让贞观的宫廷膳食,在破局的滋味里,熬出全新的章程。
尚食局的食材库飘着潮气。陈延之掀开西域库的锡罐,眉头皱成了胡麻饼的褶皱——本该金黄的肉豆蔻粉只剩半罐,系统光屏的「食材预警」正在闪烁:「岭南蔗糖库存告急,西域乳香不足三日用量。」
巳时初,陈延之带着禄儿混进西市,袖口的甲等庖丁徽记藏在粗布衫下。卖炭的老周正在槐树下拉家常,炭车旁堆着新收的陇右萝卜。
"小陈!你可算来了,王婶天天念叨你做的山药粥呢!"
禄儿盯着炭车上的陶罐,袖口的「禄」字白布蹭到萝卜缨。
"老周伯,这是终南山的野蜂蜜?"
老周一拍大腿。
"小公公好眼力!咱西市的蜂蜜,比宫里的甜三分——"
话没说完,陈延之己经递上尚食局的采购单。
"老哥,能否帮我收些秦岭百花蜜、陇右伏椒?咱按市价翻倍算。"
街角传来驼铃声,波斯商团的阿巴斯骑着青骢马过来,银腰带叮叮当当。
"陈!听说你在宫里砌了土灶?"
他晃了晃羊皮袋。
"我带来了波斯的藏红花,比去年的更红艳——还有大食的椰枣,甜得能粘住舌头!"
午后,陈延之跟着阿巴斯走进波斯邸店,鼻尖顿时漫上层层叠叠的香气:月桂叶的清苦、肉豆蔻的辛香、乳香树脂的温热。阿巴斯指着雕花木箱。
"这是波斯国王的贡品,龙涎香煮奶茶最妙。"他压低声音,"
不过我给你留了私货——天山南麓的雪莲子,补脾胃最好。"
禄儿抱着陶罐打转,袖口沾着金箔似的香料粉。
"陈师傅,这雪莲子比雪莲还金贵呢!"
陈延之却盯着墙角的冰瓮,里头镇着波斯的琉璃桃。
"阿巴斯,能否借你商队的冰车?宫里的冰室存不住新鲜瓜果。"
阿巴斯大笑,银胡子抖落些肉豆蔻粉。
"早给你备好了!车轮裹着牦牛皮,内层衬着天山冰,十日路程瓜果不坏。"
酉时回宫,陈延之刚把雪莲子放进温性食材库,刘典膳的钥匙串就砸在门框上。
"陈师傅好大的手伸!西市的泥腿子、胡商的臭皮囊,都能往宫里带?"
他指着陇右伏椒。
"这些野花椒,配得上贵人的脾胃?"
禄儿梗着脖子插话:"刘典膳,这伏椒是老周伯亲自爬陇右山采的,比库里的陈货香三倍!"
陈延之却展开李世民亲批的采购手谕。
"典膳大人,陛下说了,民间好食材不分贵贱。"
他抓起把秦岭百花蜜。
"您闻闻,这蜜里带着槐花的清气,比岭南蔗糖更合秋日润燥。"
最头疼的是新鲜水产。陈延之站在宫门前,望着波斯冰车滴水成冰,忽然想起系统的「食材保鲜」图谱——用杨柳枝垫底,覆上河蚌肉,再盖层湿棉纸。他转头对阿巴斯的商队。
"劳烦在车轮缝里塞些艾草,驱虫又护味。"
孙厨子抱着银柄刀冷笑。
"胡人的冰车,能装我大唐的鲈鱼?"
陈延之没搭话,亲自卸车验货。当他掀开棉纸,鲈鱼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鱼鳃还透着淡红——这手「杨柳护鲜法」,连尚食局的老匠人都忍不住凑近。
亥时正,尚食局的新食材库亮如白昼。禄儿举着标签牌蹦跳。
"陈师傅,咱给西域库添了雪莲子、琉璃桃,民间库分了秦岭蜜、陇右椒!"
他忽然指着墙角的陶罐。
"这野山椒是张婶塞给我的,说比聚贤楼的够劲十倍!"
陈延之摸着发烫的玉坠,系统光屏显示「食材多样性+27%」。周库吏悄悄递来半卷账本,上面记着刘典膳克扣民间食材的旧账。
"陈师傅,聚贤楼的王富贵,每月给刘典膳送两坛西域葡萄酒..."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刘典膳的叫骂声,混着钥匙串的响动。
太极宫的月光洒在新砌的土灶上,陈延之望着案板上的雪莲子和野山椒,忽然想起西市五味斋的旧案板——那时的他,何曾想过,市井的花椒和胡商的椰枣,能在金銮殿的食盒里相逢?玉坠的热度渐渐平缓,却让他眼底的光更亮了:当尚食局的陶罐里装上西市的蜂蜜、波斯的藏红花,这宫廷的滋味,才算真正接上了人间的烟火。
而此刻的冰室里,波斯冰车正在融化,水滴顺着双鹤纹食盒流淌,像极了西市早市的晨露。陈延之知道,拓展的不只是食材渠道,更是让宫廷膳食扎根民间的根须。那些藏在胡商驼铃里的香料、埋在西市泥土中的野椒,终将在他的灶台上,熬出比旧章程更鲜活的滋味,让贞观年间的宫廷,从此多了份来自市井巷口的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