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笔案录

第3章 御史台请客不讲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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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长安笔案录
作者:
里山的宫小龙
本章字数:
4528
更新时间:
2025-05-10

“在长安,最贵的是一句话,最要命的,是多写一个字。”

御史台东堂,旧墙寒砖,冷光不透,素有“三不讲”之说:

不讲规矩,因为规矩是留给六部那些戴乌纱的;

不讲人情,因为人情得看谁活着;

不讲情面,因为情面,一刀两断,一笔写死。

如今杜三火站在门口,身披笔吏青衣,脚踏青石甬道,面前是两尊铜狮,一怒一笑,张口不语,却仿佛早知他来。

墙上镌刻三行冷语:

“写命之人,心不动则笔不准。”

“落纸之前,先断是非。”

“误一字,杀三命。”

他轻轻吐了口气,抬脚踏入御史台正门。

——门未响,但风自动了。

【1】三堂试笔:写死、写活、写灰色

他被引入东堂偏厅,那是一座朱漆小阁,灯光昏暗,西面皆是书架,但架上不摆书,尽是案卷、旧供、罪证、余纸,空气中混着墨香、陈灰、焚印残味,仿佛每一缕气息里,都写着一个名字的结局。

屋中坐着一位白眉老吏,面如枯树,眼中却寒如刀锋。

他抬头,见三火进门,开口便问:“杜三火?”

“在。”

“你爹是杜辞年?”

“是。”

“你来,是要替你爹翻案,还是写字赎命?”

三火不慌不忙,笑了笑:“我来,是写字的。至于翻案——写着写着,可能也就翻了。”

老吏冷哼一声,眉毛不动,眼神却锐了一分:“嘴倒是比你爹还毒。”

他伸手一挥,桌上三卷纸“哗”地摊开,像三口未封的棺。

“这是试笔三题。”

“第一题,写一个人该死。”

“第二题,写一个人不该死。”

“第三题,写一个人,活该死也活该活。”

他盯着三火,冷冷道:“你写得出这三句,才有资格拿那支笔。”

三火望着那三卷纸,没答话,只慢慢伸出手,翻开第一卷。

【2】第一题:你写得下“该死”吗?

第一卷案主名曰冯庆,边镇悍匪,劫银杀吏,案卷落款写得清清楚楚:

“冯庆,杀官二名,劫银一车;

所据人证三口,物证五项,尸证完具。”

旁人一看,铁案。

三火却没立刻写。

他翻过案页,细看笔迹,指腹轻拂过那句“杀官”两字,眉头一蹙。

“这供状,写得太整齐了。”

老吏冷笑:“你是说卷有假?”

“不是。”三火摇头,“是写得像拿给外人看的。”

“这字不带慌乱,落笔稳准,像是练过三遍。”

“可这冯庆,初犯,狱中临笔,如何能写得这么平心静气?”

老吏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杀官是真。但为什么杀,要查。”

三火提笔,写下:

“冯庆,贼也,刃也;

官虽被杀,非因盗银,实因逼命;

若问‘该死’,可判‘罪定’,未必落‘死’。”

写罢,他抬眸看老吏:“我不写他该死,是因为——你们早就判了。”

“我写的,是为什么,不是结果。”

【3】第二题:你敢保一个人不该死吗?

第二卷案主,为一女子,名“范娘”,籍贯不详,罪名为“毒杀县尉”。

供状如下:

“案发前二日曾送药三包,死者服后毙命;

无旁证,无同伙,主嫌本人,审口认罪。”

纸面干净,笔锋平整,落款时间与行刑日仅差三日。

三火皱眉。

他反复那份供状。

“这份供认,怎么连押词都没?”

“一个人若真认罪,该写得更乱些。”

“但这份供词,从头到尾……干净得像是别人代写的。”

老吏一言不发,只冷眼旁观。

三火低声道:“范娘之罪,若真,应有病证;若无病证,便是杀人;可这份卷中只提‘服药’,不言其症、不记所病,只记‘服后即死’。”

他翻至卷尾,停顿片刻,写下:

“范娘,非好人,亦非恶鬼;

药若毒,毒证何在?若病真,医书应存;

无病、无证、无佐,唯供可判;

一供即死,是杀医,不是判案。”

他搁笔,抬头:“这人,我写——不该死。”

【4】第三题:你知道什么叫“灰色命”吗?

第三卷,是最难的一题。

卷中人:裴光之子,名裴致。

罪名:醉后行凶,打伤市民三人,毁物毁车,逃脱后靠人脉平案。

原案无判,无供,无审。

纸上唯附一页“保书”,由三名五品官署名:此子年幼轻狂,无恶意。

三火看得眼神一冷:“这哪是案卷?这是请帖。”

他合卷未看第二遍,提笔写下:

“裴致非死犯,亦非活口;

若非其父,今应在狱;

如今行游街市,是因权存;

写他死,非笔敢;

写他活,非心可;

故此一卷,不落结。”

他写至此,笔锋一顿,又写:

“若后人读此,不知耻,则笔之耻。”

堂中静默。

老吏望着他,脸上未见怒意,只缓缓吐出一句:“你写得太像你爹了。”

【5】你写得太像你爹了

三火抬眼,神情不动:“我不是要像我爹。”

“我是要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写。”

老吏沉默良久,从身后柜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铜制腰牌,边缘刻雷纹,中心西字篆刻:

“代笔侯录”

老吏盯着他:“你知这腰牌意味着什么?”

三火低声:“意味着我可以写。”

老吏却摇头:

“不,是你不能不写。”

“你写了今天,就得写明天。”

“你写了风雷策第一笔,你便成了别人眼中那支笔——而不是你自己。”

三火接过腰牌,笑了笑:“那我就写到,他们不敢让我写为止。”

“我不写命。”

“我写的是——谁该活。”

【6】第一笔命案,纸己交来

出东堂时,雨意未尽,天色己暗。

李守夜守在门外,一见腰牌,脸色骤变:“你疯了吗?你真接了?”

三火不答,只取出那卷未开封的案纸。

他展开来,只见:

“南巷无头案,卷宗遗失,现命杜三火代笔追供。”

“卷主身份待查,案由疑涉‘风雷旧卷’。”

卷尾红字压印:“风雷策·候录第一笔”。

三火轻轻合上纸页,低声道:

“第一案,来了。”

风雷未起,纸己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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