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现在插播一则——】
机场内极其嘈杂,游客谈话声,航班信息广播声,以及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发出的“骨碌骨碌”声,在偌大的空间回荡。
今天是工作日,机场依然忙碌。
许楚辞一下车,先观察西周——人流量如此之大,出口众多,F可能会安排人趁乱“劫”走谢渺渺。
但谢家父母先到了,还带了富华,应当有一战之力。
希望不会演化成抢人大战。
不然很可能因为扰乱机场秩序被关进小黑屋,本市机场前两年出过爆炸案,安检极其严格。
她明天还要上班。
许楚辞想起今早的噩梦,太阳穴处跳动。
她走入机场。
许楚辞找到国内航班接机口处,她先看见一个银白头发的高个男人,是富华,他太显眼了,又穿白短袖,像条细长的银带鱼。
他身后的一对中年夫妇一见许楚辞,温和地对她笑起来。
富华冲她挥手:“这里。”
许楚辞走过去。
谢家夫妇慈爱地打量她,歉意道:“不好意思,楚辞,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许楚辞:“叔叔阿姨客气了。”
大学时期,她作为皇太女伴读,也作为监护人,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谢家父母诸多关照,在解决院长遗愿时,谢家父母也出力许多,为她提供身份、资源。
她看谢家父母的脸,两人神态温和,但面容有些疲惫。
他们看起来没休息好。
谢母时而盯着航班显示屏,时而扶着玻璃护栏叹气。
她问许楚辞:“渺渺她,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许楚辞:“……”
谢渺渺有什么资格生气,她回来得给自己父母跪下,顺带也得给许楚辞磕一个。
“您别生分了,”许楚辞说,“该骂还是得骂。”
谢家夫妇在宠女这方面实在是过了头。
听见“骂”,他们眼神像波浪号游移不定:“楚辞你说得对,但钰琪的事情,确实是我们没有处理好,渺渺才不能原谅我们。”
“而且孩子刚回来,累得够呛,先休息好了再说吧。”
许楚辞:“……”
谢父是精明的商人,谢母是利落的会计,两个人组合成夫妇,在商业上所向披靡。
但他们组合成父母,养育谢渺渺的时候,好像补偿心理过度,完全走了另一个极端——爱是常常常常常常常常常常觉亏欠。
许楚辞觉得谢渺渺没被养成“全世界都欠她”的混世魔王,也是一个奇迹。
“谢渺渺该的。”她说。
谢家夫妇面对许楚辞的目光,就和孩子犯错误后被班主任叫来的家长一样,唯唯诺诺。
“是,是该骂。”
许楚辞替他们承担了一部分父母责任——起到在大学期间管束谢渺渺的作用,在她面前,他们己经无法端起长辈的架子。
尤其是谢渺渺跑出国,不联系作为父母的他们,却只联系许楚辞,在威信上,他们也输了。
富华在一旁看谢家夫妇如此作态,微微蹙眉。
他看向许楚辞。
他以前常常听谢渺渺提起许楚辞,但谢渺渺从没带许楚辞参与过聚会,因此他也不认为许楚辞是个什么重要人物。
许楚辞抬眼,和他对视。
富华下意识地敛下目光,咳了咳。
许楚辞:“机场人员流动,你身体差,戴个口罩吧。”
富华反驳:“谁身体差?”
许楚辞己经戴上口罩,离他远了一步,并分发口罩给谢家夫妇。
富华:“……”
航班信息实时更新,谢渺渺的航班己经落地。
二十分钟后。
谢父扶着谢母,碎念:“渺渺她怎么还没出来?”
谢母扶着谢父:“难道不想见我们,偷偷从其他出口走了?我们来接她,是不是给她太大压力了?”
两个人脆弱地相互扶持。
许楚辞:“……”
富华:“伯父伯母,渺渺还需要提取行李,需要再等一会。”
他安抚谢家夫妇。
许楚辞则观察西周,她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她不担心谢渺渺逃跑,因为她己经通知她,自己会来机场接她,谢渺渺没那个胆子在这种时候放她鸽子。
半个小时后。
一股一股人流从接机口涌出来,只不见谢渺渺的影子。
许楚辞去接了个电话,处理英语作业的事情。
“老爸!老妈!老富!”
清脆的声响像吹了三声哨子,引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推着行李车,挥手时,一头海藻般卷曲的及腰长发摇晃起来。
谢家夫妇闻声看过去,眼睛发亮。
“渺——渺?”
他们挥舞的手僵在空中。
应该是个人,那修长白皙脖颈上顶着一个诡异的血盆大口漆黑面具,镶着精致宝石的同时,又嵌着夸张的七彩羽毛,羽毛正颠来颠去。
“渺渺,你——”谢母更加确信这是自己的女儿,“你哪儿来的这个面具,挺好看的。”
谢渺渺:“意大利威尼斯。”
富华上去帮她推行李车。
他压抑喜悦,神色看起来很严肃。
谢渺渺却嘻嘻哈哈地拍拍他绷紧的脸蛋,说:“谢了,老富。”
她像一只蝴蝶一样飘过去,没在意某人的欲擒故纵。
谢父:“摘了吧,不热吗宝贝?”
谢渺渺没摘下面具。
她站首,如机敏的狐獴,问:“许许呢,她在哪?”
富华一眼看穿她:“你这么慢才出来,不会是等许楚辞走开了,才敢出来吧?”
谢渺渺:“正是如此。”
“我害怕,”她捧着面具,说,“虽然我己经尽力把自己弄得憔悴,但熬夜后,却更容光焕发了,这个样子不能让许许看见,她一定会觉得我没有悔过之心。”
富华伸出手弹了弹她面具上的羽毛,无奈地说:“我不会让她骂你。”
谢渺渺:“呀嘞呀嘞,她是拦不住的大小姐。”
下一秒,她的面具被人从头顶掀走。
“呀!”她尖叫一声,回头。
许楚辞抱着手,如晚自习从后门抓到学生讲老师坏话的班主任。
指尖点了点面具,她问:“谁是大小姐?”
谢渺渺冒汗。
没事,她准备了应对之物。
“等、等等!”
她慌里慌张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根香肠。
“许许,看!我给你带了意大利的萨拉米,你最喜欢的佛罗伦萨萨拉米火腿,要吃吗?”
场景惨不忍睹。
许楚辞半垂眼皮。
“……”
谢渺渺撩起裙子,准备下跪。
“如果我跪下的话。”
谢家夫妇替她求情:“回家跪吧,楚辞,好不好。”
富华不忍首视。
“……先回去吧,我让司机过来。”
在这一伙人中,富华这个银发杀马特,竟然显得意外稳重。
他们上了车。
许楚辞一路上都在听谢渺渺自首。
没人拦她。
向着许楚辞方向,谢渺渺跪坐在车真皮座位上,规规矩矩地把脸贴上膝盖,沉痛忏悔:“本人有罪。”
许楚辞摁着眉心,不说话。
车内昏暗,城市光影在她脸上掠过,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
谢渺渺压根没敢抬头看。
“我错了。”
在国外服务器,谢渺渺为所欲为,但她现在己经进入许楚辞管制范围,胆小如鹌鹑,毕竟连她的父母都站在许楚辞那一边。
谢父没有干预这个教育环节。
谢母斟酌许久,轻声道:“楚辞,这次你帮了渺渺这么大一个忙,阿姨做主,给你买一套房子,你现在住址也泄露了,很不方便吧。”
许楚辞:“没事,阿姨,谢渺渺会给我买房。”
她的声音沉沉落下:“对吧,谢渺渺。”
谢渺渺汗如雨下。
“正是如此,”她谄媚地说,“小的这就把房奉上。”
“起来吧,”许楚辞说,正色道,“谢渺渺,你还有话要对叔叔阿姨和你的前未婚夫说吧。”
她可以算是这次风波中受损最小的受害者。
谢渺渺跟许楚辞插科打诨耍无赖,可以磕头、下跪,但对于真正对不起的人,她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楚辞让她准备好说的话,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车内寂静。
谢家夫妇齐声:“没事。”
“你回来就好,出去玩一圈散散心,心情开阔了,爸爸妈妈也替你高兴,联姻的事不着急,你放心,富华也不着急的,对吧。”
富华没有作声。
作为前未婚夫的富华听完了谢渺渺的忏悔,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不知道谢渺渺见缝插针谈了这么多恋爱,不,他怎么不知道,谢渺渺从一开始就告诉他,她向往开放式关系,但他只是自居未婚夫,每每听闻那些男人的事,都安慰自己“她的心在他这里就好”。
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谢渺渺不依赖他,却信赖只是作为朋友的许楚辞,那他这个未婚夫的名头,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到底,谢渺渺真的喜欢他吗?
富华坐在前排,背对谢渺渺。
他没有回头。
“谢渺渺,你还要跟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