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腹地·霜降**
山风裹着铜锈味灌入鼻腔,冯子安踩着覆霜的乱石向上攀行。右眼空洞的灼痛愈发剧烈,仿佛有烧红的铜丝在颅腔内搅动。三日前那场崩塌并未终结灾厄——长城沿线的烽燧仍在夜半传出钟鸣,而戍边军士的密报更令人心惊:
**"蓟镇十七座敌楼,守夜者皆闻地底机括声。晨起查验,砖缝渗铜浆如汗。"**
此刻,他立在山脊回望。晨雾中的长城宛如一条正在青铜化的巨龙,某些段落己完全泛出金属光泽,雉堞间隙垂下细密的铜线,像巨兽新生的鬃毛。
一枚冰凉的硬物突然硌进掌心。冯子安低头,发现靴底碾碎的冻土里露出半枚铜钱——不是天启通宝,而是更古老的"永乐通宝"。钱眼处黏连着几根灰白毛发,凑近细看,竟是半截胡须。
"戚少保的遗物……"身后传来沙哑嗓音。昨夜失踪的哑婆竟从岩缝里渗出,她左半身己完全青铜化,齿轮转动的眼眶里爬出铜线,"当年他埋下镇龙钉,如今倒成了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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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二刻·锈蚀的龙脉**
掘开第七处标记点时,铁锹迸出暗绿火花。
地下三尺横陈着丈余长的青铜柱,柱身刻满符咒,但最骇人的是柱内中空,灌满粘稠黑血。冯子安用残杖轻叩,柱内顿时传出婴啼般的尖啸——这根本不是镇龙钉,而是某种活物。
"万历三十七年,钦天监奏请重铸镇物。"哑婆的齿轮手指插入柱上孔洞,"他们用戚继光的血……掺了江西铜坊的熔渣……"
柱体突然剧烈震颤。冯子安后跃的瞬间,青铜柱如巨虫般弓起,柱身裂开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里都探出铜线缠绕的人手。最近的一只手上,赫然戴着冯子康的玉扳指。
泰昌钱在怀中发出刺耳鸣响。冯子安这才看清,所有"人手"的腕部都连着青铜血管,最终汇入地底——那里埋着更庞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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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活祭**
当铜柱完全破土而出时,整座山岭开始倾斜。
冯子安抓着岩缝悬在断崖边,看着那根巨柱如树生长。柱顶裂开七瓣,每瓣内壁都嵌着人脸,正中央的面孔竟是戚继光。这位逝去三十年的名将双目赤红,齿缝间垂下的铜线正将山体裂缝缝合。
"他们不是要化龙脉为铜……"哑婆突然撕开自己的青铜躯壳,露出体内转动的微型长城模型,"是要把整条燕山……炼成浑天仪的基座!"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远处长城突然传来连绵巨响。十七座敌楼同时崩塌,腾起的不是烟尘,而是青铜雾气。雾中浮现无数齿轮组成的虚影,正缓缓拼合成浑天仪的轮廓。
冯子安摸向怀中铜钱,却抓了个空——那两枚残钱不知何时己自行飞出,正悬浮在戚继光面孔前,被铜线缠绕着重新熔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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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铸的浑天**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冯子安做了一件疯事。
他主动跳向青铜柱裂开的巨口。铜线瞬间刺入西肢百骸,剧痛中却感到奇异的清醒——那些丝线不是要杀死他,而是在他血管里搜寻什么。
"我兄长的残魂……"冯子安在铜线缠绕间举起残杖,"你们把它藏在了龙脉里!"
杖头突然迸裂。藏在木芯深处的第三枚铜钱现出真容——并非历代铸币,而是一枚刻着"观星"二字的私钱。这是冯子康任钦天监丞时特制,内里藏着半部《浑天仪注》。
铜钱入柱的刹那,整根青铜柱如遭雷击。戚继光的面孔突然扭曲,七窍中喷出黑血。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星图,竟与江西铜坊的密档图完全重合——原来真正的阵眼不在长城,而在……
"景德镇!"冯子安在铜线崩断前嘶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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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裂变的龙吟**
第一缕阳光照到青铜柱时,奇迹发生了。
柱体表面迅速爬满锈迹,那些铜线缠绕的人手纷纷枯萎脱落。冯子安从残柱中爬出,发现怀里的三枚铜钱己熔成一体,表面浮现出景德镇御窑厂的微缩图景。
更惊人的是脚下山体。原本青铜化的岩层正大片剥落,露出内里鲜红的血肉状物质——这才是真正的龙脉,被青铜封印了数十年的活物。
哑婆最后的声音随风飘来:"他们用戚继光镇住龙脉……用你兄长熔进铜柱……下一步该用谁呢?"
冯子安望向南方。景德镇的方位上,一颗妖星突然亮度倍增。而这次他看得分明——星光里藏着九口巨鼎的倒影,鼎耳上全都缠着熟悉的青铜丝线。
铜钱在他掌心发烫,背面浮现新的铭文:
**天启七年腊月,瓷鼎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