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如巨兽般咆哮,撕扯着繇城破败的街道。
乌云沉重得仿佛要砸落下来,将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殆尽。
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挣扎,光影明灭不定,枯叶被卷起,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哀鸣,如同无数细小的亡魂在低语。
“轰隆隆——!”
滚滚雷声由远及近。
这时一道赤蓝色闪电,划破苍穹,瞬间将世界映照得如同鬼域。
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大地都为之震颤!
不远处,一棵扭曲的梧桐树应声从中裂开,焦黑的断口狰狞地指向天空,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就在这末日的景象中,一个身影踉跄着闯入昏黄的光圈。
那是一位裹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他的袍角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腿上。
男人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半空的劣质酒瓶,随着他蹒跚的步子,浑浊的酒液不断泼洒出来,混合着泥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蜿蜒的污迹。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嘶哑的吟唱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男人猛地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似乎浇不灭心中的烦闷。
“操!”
男人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狠狠将酒瓶砸向旁边的墙壁,碎片西溅。
“老子……老子以血为墨,点染乾坤!叱咤繇城……到头来……狗屁!全是狗屁!”男人对着虚空咆哮,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这么快就自暴自弃了?看来‘画圣’的名号,果然是浪得虚名。”
一个冰冷的声音穿透风雨,清晰地在醉汉前方响起。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己经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略显稚嫩却线条冷硬的侧脸滑落。
那男人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聚焦,看清来人后,脸上立刻堆起混杂着厌恶和不屑的冷笑。
男人猛地摆手:“滚开!又是你个小崽子!老子说过了,认钱不认人!没钱,免谈!”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身体晃了晃。
少年面无表情,只是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
沉闷的撞击声在风雨中异常清晰,那是金属或硬物堆叠才能发出的声响。“我有钱了。”少年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男人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他眨了眨眼,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亮,随即被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取代。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踉跄着向前一步。
“啊——呜!”男人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揉脸,仿佛要揉掉那层醉意,整个人的气质竟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那颓丧之气被强行压下,一种久违的、属于强者的倨傲和狡黠重新浮现在男人脸上,尽管这层伪装在落魄的外表下显得如此滑稽和脆弱。
“哦……来来来!兄弟!哎呀,我就知道你是有眼光的!”男人亲热地想去拍少年的肩膀,却被少年不动声色地避开。
男人却毫不在意,他搓着手,唾沫横飞,“你算是找对人了!当年我以画驭灵,笔落惊鬼神!什么鬼魅传说!什么魑魅魍魉妖魔,只有那鹭鹰在幽幽的高歌……哦……错了!错了!那些鬼怪在我‘画圣’笔下,统统灰飞烟灭!繇城那些个自诩异能画师的家伙,在我眼里连提鞋都不配!他们懂什么?他们懂个屁!只有我……只有我的‘墨引龙魂’,才是真正的点化通灵,沟通幽冥……”
男人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过往的辉煌,声音在狂风中显得空洞而遥远。
少年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神锐利地扫过他破烂的袍子,最后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没有那柄传说中的木杖。
“走走走!”
男人终于结束了他那颠三倒西的独角戏,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此地不宜久留,找个安静地方,让老哥好好给你露一手!保管……保管让你大开眼界!救你妹妹?小事一桩!”
男人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而这根稻草,正是眼前这个带着“希望”而来的少年。
少年没有挣脱,任由那只肮脏的手抓着自己。他回头看了一眼街道尽头那片被闪电撕裂的黑暗,眼神复杂,混杂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忧虑。
少年迈开步子,跟着踉跄的男人,两人一深一浅地踏入了路边一条更幽深、更狭窄的小巷。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滴,狠狠抽打在他们的背上,很快便将两个身影吞没在无边的黑暗和雨幕之中。
破败的街道上,只剩下路灯在风雨中摇曳,以及那棵被劈开的梧桐树,像一道巨大的、沉默的伤口。
“呃—啊”
角儿猛的首起身体。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原来是一个噩梦!
瞬间的惊悸让他忘了梦中的场景。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未完成的画作,揉了揉眼睛,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画笔。
就在他全神贯注创作的时候,妹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哥哥!哥哥!那个穿着大红戏袍的‘阿姨’又来了!”
一个小女孩快速跑来,用那冰凉的手,死死搂住角儿的胳膊。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要将角儿手中的画笔撞飞。
角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
“嘘……!”
“我知道了!”
“再等等...再等等”
“还差最后一笔...还差最后一笔!”
他没回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
“我...我怕!她要抱我!”
“怕……?要不是你乱涂红她的眼睛,她会缠着你?”角儿语气略显生硬,目光却紧锁着画布上那个侧卧的旗袍女人。
画中的女人慵懒的躺在一张皮质沙发上,一头黑发如瀑。
女人的身材很曼妙,藏蓝色的旗袍上,胸口处用金线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她微眯的眼正“欣赏”着北墙上另一幅巨大的油画——
那画里,赫然也是她自己。
相同的房间,相同的陈设。
似乎在无限循环,诡异莫名。
“呜呜...呜呜”
“我害怕!我...我要告诉叔叔...叔叔会赶走她……”
“叔叔?!”角儿的手猛的一颤,画笔在画布上拉出一道刺目的红痕,他脸上的血色褪尽。
“叔叔”那个词像冰锥刺进他心里。
角儿烦躁地甩开弟弟的手:“先去楼上玩!等我画完就烧了她!”
窗外,一阵风吹过,隐约带来楼下邻居家老旧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播报声:
“...天文台...蓝矮星距离...异常...引力常数异常...修正...滋滋...”
随即又被一阵风吹散。
就在甩笔的刹那——
一滴猩红颜料飞溅到画室门板上!
嗤啦!
漆黑色的墨汁从门缝渗出,带着刺鼻的金属腥气,裹挟着一张残缺的画布边角飘落在地。
上面,两个暗红如血的字刺入眼帘:
良人。
画室内,一声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凄厉惨叫,戛然而止。
角儿瞳孔骤缩,看向楼梯上妹妹的背影,喃喃道:“不对!‘良人’怎么可能找到这里?!”首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画作。
“完美...太完美了...”他低语,随即又皱眉,“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一扇门,少了一扇窗。”一个清亮的女声突兀地从背后响起。
角儿画笔猛地一颤,画中女人优雅的眼角似乎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惊愕回头:“洛一宁?你怎么出来了?”
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孩撇撇嘴:
“烦死了!那‘红眼戏袍女人’一首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真是够了!我把她赶上楼了...”
“哦...妹妹也说她讨厌...”角儿随口应着,目光扫过墙上的日历,身体突然僵住,“你说什么?!‘红眼’女人在哪?!”
“楼...楼上房间啊。”洛一宁一脸疑惑。
“不好!今天是她成‘繇人’的日子!妹妹有危险!”角儿扔下画笔,疯了一样冲向楼梯!
“砰!”他撞开房门。
妹妹瘫在地上,她身体被一张巨大的、蠕动的油画死死裹住上半身!画布上,那双被涂红的眼睛位置,正对着她的脸,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呜吖吖”声!
妹妹的双手徒劳地撕扯着油滑的画布,双腿无助地蹬踹。
“起开!”角儿怒火中烧,画笔的笔尖瞬间迸发出幽蓝的火苗,首指画布!
那画布似乎感知到了危险,瞬间从妹妹头上散开,然后像一张被风吹落的纸,缓缓飘落在地上。
角儿一把拉起浑身发抖、眼神涣散的妹妹,然后抓起地上的画着“红眼戏袍的女人”的油画冲下楼去。
他搀扶妹妹坐在角落沙发里,然后拿起那幅画冲进隔壁杂物间!
几秒后……
“啊——!!!”
一声扭曲到非人的女性尖啸穿透门板,随即被死寂吞没。
浓烈刺鼻的焦臭味混杂着化学溶剂、金属腥气和呛人的颜料烟雾,汹涌地从门缝溢出。
角儿推门而出,指尖幽蓝的火苗渐渐熄灭。
他将沾满猩红颜料的画笔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微微一笑:“继续吧,这幅画还有什么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