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苑内,暖香浮动,烛火通明,与外间冷月轩的破败阴寒判若两个世界。
“什么?!她没死?!玄墨还默许她喝了药?!” 柳絮听完心腹婆子王嬷嬷压低的回报,手中把玩的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啪”地一声狠狠拍在妆台上,力道之大,震得铜镜嗡嗡作响。她那张惯常维持着温柔娇弱的脸庞,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微微扭曲,杏眼中燃烧着淬毒的火焰。
“千真万确,老奴亲眼所见!” 王嬷嬷躬着身,脸上带着后怕和谄媚,“玄墨大人确实进了冷月轩,待了有一阵子,出来时脸色……看着有些沉。那贱婢青黛随后就给那晦气王妃灌了药!虽然看着还是半死不活,但……但确实还有气儿!” 她隐去了自己被玄墨临走时那冰冷一瞥吓得差点尿裤子的事实。
“废物!一群废物!” 柳絮咬牙切齿,胸脯剧烈起伏。“鸩羽红见血封喉!她怎么可能撑得到现在?!还有玄墨……他怎么会……” 她猛地想到什么,眼神一厉,“青黛那个贱婢偷的药,玄墨没管?”
“没……没有。” 王嬷嬷摇头,“玄墨大人出来时,并未阻止,还……还说了句‘守好门,药凉了就没用了’……”
“守好门?!” 柳絮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玄墨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吗?难道王爷……不!不可能!王爷对那个贱人厌恶至极,绝不可能突然改变态度!一定是玄墨自作主张!或者……是那贱人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了玄墨?
一想到姜雪魄那双在濒死时依旧锐利冰冷的眼睛,柳絮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嫉恨。那眼神,绝不属于以前那个懦弱无能的姜雪魄!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人死过一次会性情大变?还是……她根本就不是姜雪魄?!
这个念头让柳絮脊背一凉,随即又被更深的恶毒取代。不管她是谁,都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玄墨的默许,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紧迫感。
“嬷嬷!” 柳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惯有的、楚楚可怜的假面,只是眼底的阴狠如同毒蛇吐信。“看来,是我们小瞧了这位‘姐姐’的命硬,也小瞧了她身边那个贱婢的胆量。”
“姑娘,那我们现在……” 王嬷嬷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是想活吗?不是想喝药吗?” 柳絮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却字字淬毒。“好啊,我成全她。这深秋天寒地冻的,冷月轩那破地方,缺衣少食,连口热水都是奢望,一场‘风寒高热’要了性命,不是很寻常吗?”
王嬷嬷瞬间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
“去,把府里最好的‘金疮药’和‘上等银炭’,” 柳絮特意加重了这两个词的读音,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以我的名义,给冷月轩‘送’过去。就说……我看姐姐病重,心中实在不忍,特送些东西过去,聊表心意。记住,东西一定要‘亲手’交到青黛手里,看着她‘妥善’收下‘用上’!”
王嬷嬷心领神会,脸上露出同样阴险的笑容:“老奴明白!姑娘放心,保管让王妃娘娘‘药到病除’,‘温暖如春’!” 她特意在“药到病除”和“温暖如春”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讽刺和恶意。
“还有,” 柳絮叫住转身欲走的王嬷嬷,声音更冷了几分,“告诉守门和巡逻的人,这几日……眼睛都‘放亮点’。冷月轩那边,无论是谁想进去,还是里面的人想出来……都给我‘仔细盘查’!一只苍蝇,也别想轻易飞进飞出!” 她要彻底隔绝冷月轩,让那对主仆在绝望中慢慢腐烂!
“是!老奴这就去办!” 王嬷嬷领命,匆匆退下,去准备那“特殊”的“心意”了。
柳絮独自站在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姣好却扭曲的面容,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簪子,眼中是志在必得的疯狂。姜雪魄,玄墨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这靖王府的女主人,只能是我柳絮!
冷月轩内,死寂被一种更令人窒息的痛苦呻吟打破。
那碗粗劣苦涩的药汁,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姜雪魄的喉咙和胃腑。短暂的暖意之后,是更猛烈的绞痛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劣质药材中混杂的霉变物质和杂质,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脏腑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呃……嗬……” 姜雪魄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如同小溪般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喉咙深处那被灼伤撕裂的伤口,在劣药的刺激下,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锐痛,让她连低微的呻吟都发不出,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气音。更糟糕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灼热感从胃部蔓延开来,迅速席卷全身!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别吓青黛啊!” 青黛吓得魂飞魄散,手足无措地跪在床边,用冰冷的湿布擦拭着姜雪魄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入手处的肌肤温度高得吓人!
**高热!** 姜雪魄心中一片冰冷。这不仅仅是鸩羽红毒素的反噬,更是那碗劣质药引发的强烈炎症反应!她的身体本就处于崩溃边缘,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喉咙的剧痛让她无法吞咽口水,更别说进食。身体的极度虚弱和高热让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短暂的清醒间隙,她强撑着精神,指挥青黛用雪水(院中积雪融化澄清)反复冷敷她的额头和腋下,试图物理降温。同时,她艰难地比划着,让青黛将之前没用完的紫背天葵叶子捣碎,挤出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灼痛的喉咙外部,聊作清凉镇痛之用。
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高热如同无形的火焰,灼烤着她的神经和意志。喉咙的和剧痛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演愈烈,每一次吞咽口水都如同酷刑。她能感觉到喉部的伤口在恶化,甚至开始有脓化的迹象!而身体的极度虚弱和营养匮乏,让她几乎没有自愈的能力。
更致命的是,寒冷!
深秋的寒意透过破败的门窗无孔不入。那点微弱的炭火早己熄灭,青黛翻遍了整个冷月轩,也只找到几块潮湿发黑的炭块,根本点不着。她们仅有的御寒之物,就是那床薄被和青黛脱下的外衫。姜雪魄在高热中时而觉得如坠火炉,时而又被刺骨的寒冷冻得牙齿打颤,冷热交替,如同置身地狱。
青黛看着小姐在痛苦中煎熬,小脸满是泪痕和绝望。她试图再去弄点柴火或吃的,可刚靠近那扇破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侍卫刻意加重的巡逻脚步声和冰冷的呵斥:
“王爷有令!冷月轩之人,无令不得擅出!回去!”
生路,被彻底堵死!柳絮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就在主仆二人陷入绝境,姜雪魄在高热和剧痛的折磨下意识渐渐模糊,几乎要撑不下去时——
“哐!哐!哐!”
冷月轩那扇破败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拍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青黛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门口。
“开门!柳姑娘体恤王妃娘娘病重,特命老奴送来‘金疮药’和‘银炭’,给娘娘救急!” 王嬷嬷那刻意拔高、带着虚假关怀和不容置疑的尖锐嗓音,穿透门板,如同索命的咒语,清晰地传了进来!
金疮药?银炭?
青黛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光芒!难道柳絮良心发现了?小姐有救了?
然而,床上的姜雪魄,在听到“金疮药”和“柳絮”这两个词的瞬间,因高热而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喉咙的剧痛仿佛都暂时被这股寒意冻结!
柳絮会好心送药送炭?绝不可能!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挣扎着想要阻止青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急切气音,拼命摇头,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警告!
但己经晚了!
被绝望和一丝渺茫希望驱使的青黛,几乎是扑到了门边,手忙脚乱地拉开了门闩。
破门被猛地推开!
王嬷嬷那张堆满假笑、眼神却阴冷如毒蛇的脸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一人捧着一个看似精致的锦盒(装着所谓的“金疮药”),另一人则提着一小筐乌黑发亮、品相极佳的银炭。
“王妃娘娘可安好?柳姑娘可是担心得一夜没睡呢!” 王嬷嬷假惺惺地说着,眼神却如同探照灯般,贪婪而恶毒地扫向屋内,精准地落在床上那个蜷缩着、气息奄奄的身影上,尤其是在看到姜雪魄那痛苦扭曲的面容和脖子上明显的时,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快意。
“东西送到,老奴就不打扰娘娘‘静养’了。” 王嬷嬷示意婆子将东西放在门口冰冷的地上,根本没有送进屋的意思。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脸茫然又带着一丝希冀的青黛,意有所指地“叮嘱”道:
“青黛姑娘,柳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可要‘好好’给王妃娘娘用上!这‘金疮药’治外伤有奇效,这‘银炭’更是暖和,点着了,保管这冷月轩啊……‘温暖如春’!”
她刻意加重了“好好”、“温暖如春”几个字,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说完,不等青黛反应,王嬷嬷带着婆子,如同完成了一件得意之作,趾高气扬地转身就走,还“贴心”地再次带上了那扇破门。
屋内重新陷入昏暗。
青黛看着地上那精致的锦盒和一小筐上好的银炭,又看看床上对着她拼命摇头、眼神惊恐焦急的小姐,再回味王嬷嬷那充满恶意的“叮嘱”,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药……这炭……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