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亡夫的千亿帝国

第9章 屈膝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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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沦陷:亡夫的千亿帝国
作者:
马里亚纳向下
本章字数:
6578
更新时间:
2025-06-30

江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悬浮在空中的玻璃宫殿的。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像是被人用重物反复击打过,所有的思绪都碎成了不成形的、嗡嗡作响的碎片。那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再次悄无声息地将他送回了那个破旧的小区巷口。

当车门在他身后合上,平稳地驶离时,他才仿佛从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惊醒。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份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的A4纸。

【私人资助与服务协议】

白纸,黑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烧红的、刻着羞辱烙印的图钉,深深地钉进他的眼球,钉进他的灵魂。

他踉踉跄跄地走回那栋没有电梯的老旧居民楼,楼道里昏暗而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孩童的涂鸦。空气中,弥漫着邻居家炖肉的香气和下水道返上来的、隐约的臭味。

这才是他的世界。

一个真实的、充满了琐碎烦恼和廉价温暖的、属于凡人的世界。

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不属于人间。那是神魔的居所。

他用钥匙打开门。许念一正坐在小小的画板前,戴着耳机,专注地画着什么,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晃动。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光晕。

她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看见江澈,立刻摘下耳机,笑着问他:“回来啦?家教谈得怎么样?”

江澈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将那份协议藏在了身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行,挺顺利的。”

“太好了!”许念一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开心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江澈,我就知道你最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柔软的身体,和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颜料和洗发水香味的气息,是江澈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赎。

他僵硬地、回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

他多想告诉她一切。

多想告诉她,他根本没有找到什么家教,他只是去见了一个魔鬼。那个魔鬼,给了他一份可以拯救她妹妹性命的协议,代价,是要他亲手,将怀里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女孩,推开,推得远远的。

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喉咙,像是被那份协议上的条款,死死地勒住了。

那一夜,江澈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身边是许念一均匀而平稳的呼吸。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因为楼上漏水而留下的一块淡淡的水渍,形状像一张扭曲的人脸。

他就这样,和那张人脸,对视了一整夜。

他的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进行着一场永无休止的、血淋淋的战争。

一个声音,属于过去的江澈。那个骄傲的、坚韧的、相信人定胜天的江澈。

那个声音在嘶吼:“不能签!江澈,你不能签!你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你有尊严,有爱情!你怎么能为了钱,出卖自己的灵魂?你怎么能背叛念一?你忘了你们的约定吗?忘了你们说好要一起奋斗,一起在这座城市里扎根吗?你如果签了,你就彻底毁了!你将不再是你自己!”

另一个声音,却异常的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

那个声音平淡地说:“尊严?尊严值多少钱?能换来悠悠的手术费吗?能支付她后续的化疗费用吗?”

“爱情?你所谓的爱情,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念一因为她妹妹的病,每天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哭,而你却无能为力吗?你所谓的爱情,就是让她跟着你一起,被这笔巨款拖垮,看着她放弃自己的梦想,去打好几份工,最后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吗?”

“奋斗?苏烬说得没错。一百年。你需要一百年才能还清这笔债。在你所谓的奋斗成功之前,悠悠的坟头草,都比你高了。”

“江澈,别自欺欺人了。你没有任何选择。”

“你所谓的尊严,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面前,一文不值。”

这两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来回地撕扯,辩论,搏斗。每一个回合,都像是用钝刀子,在他的心上来回地割。

他一会儿想起苏烬那双居高临下的、冰冷的眼睛,和那份条款清晰的协议。

一会儿又想起许念一那双充满爱与信任的、温柔的眼睛,和她为他煮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面。

一个是地狱,但能解决所有问题。

一个是天堂,但即将被现实摧毁。

他像一个被绑在十字路口的人,身体正在被两辆朝不同方向飞驰的马车,撕成两半。

痛苦,是如此的尖锐,如此的清晰,以至于到最后,他反而感到了麻木。

天,快亮了。

医院的缴费期限,是今天上午十点。

苏烬给他的期限,是今天下午三点。

时间,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清晨,许念一像往常一样,为他准备了早餐。她要去医院陪悠悠,临走前,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加油哦,我们都要加油。”她笑着对他说,眼睛里,是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江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捏得粉碎。

他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这样对他笑了。

上午九点五十分。

距离医院的最后缴费期限,只剩下十分钟。

江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许念一发来的短信。

【医生刚刚又来催了……江澈,我好怕。】

那短短的一行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那根早己不堪重负的神经。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天人交战,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的决定。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那份被他蹂躏了一夜、己经变得皱巴巴的协议,冲出了门。

他没有再坐那辆黑色的奔驰。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城市的街道上狂奔。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一心求死的野兽。

风,在耳边呼啸。

周围的景物,在飞速地后退。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次来到那栋如同神殿般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下的。

他走进那部专属电梯,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光亮的金属门上,扭曲变形。那张脸,惨白,憔??悴,眼神空洞得像一个死人。

电梯门打开。

那间巨大的、空旷的客厅,还是和昨天一模一样。

冰冷,奢华,美丽,不似人间。

苏烬就坐在那张灰色的沙发上,姿态和昨天分毫不差。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连衣裙,正在翻看一本厚厚的、全英文的艺术画册。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仿佛早己料到,他一定会回来。

江澈喘着粗气,走到她的面前。

他将那份皱巴巴的协议,放在了那张光滑如镜的茶几上。

苏烬的目光,这才从画册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一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的平静。

她从茶几的笔筒里,取出了一支钢笔,递给他。

那是一支万宝龙的限量版钢笔,笔身是黑色的名贵树脂,泛着温润的光泽,笔帽顶端,是那颗标志性的、象征着勃朗峰白雪的六角星。

江澈接过那支笔。

笔身很沉,带着一丝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拔开笔帽,露出了那闪烁着冷光的、18K金的笔尖。

他弯下腰,在那份协议的最后一页,找到了那个属于“乙方”的、空白的签名栏。

他没有再去看那些让他屈辱到骨子里的条款。

他只是,举起了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亲手处决自己过去的刽子手。

笔尖,落在了纸上。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彻底地、永远地,死去了。

他不再是那个骄傲的、有梦想的、坚信爱情和努力的江澈了。

他只是苏烬的……一件“私有物”。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像一场无声的、只为他一人举行的、盛大的葬礼。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

澈。

字迹因为主人的颤抖,而显得有些歪歪扭扭。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茶几边缘,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麻木。

笔,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跪在那里,像一个终于向神明屈服的、虔诚的罪人。

苏烬低头,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份协议上,那个刚刚诞生的、还带着墨迹的签名。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如同欣赏一件完美艺术品般的微笑。

笔尖划过纸张,江澈的倒影,在那光亮如镜的茶几上,扭曲、变形,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的怪物。

得到拯救的他,是获得了新生,还是……走进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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