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那炮仗脾气,一根筋的偏执,冲动下……似乎可能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但西年对手,林小满清楚李婷爱用的是明刀明枪的阳谋。泄密?这种阴毒的伎俩……不像她。
她爱设计,惜羽毛。
某种意义上,同一类人。
林小满俯身捡起飘落的确认单。李婷的签名被咖啡渍晕染。她记得,李婷说过最多的话。
“人生己经这么苦了,没必要再喝咖啡。”
……
大厅角落的卡座里,空气凝滞。
李婷坐在林小满对面,脊背挺得过分笔首,“说吧。”
“公司打算怎么处理我?”
林小满心中一刺。
她将那个旧U盘和几张打印纸(监控截图、设备日志、口述记录摘要)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我不清楚,他们知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
“泄密那天晚上,赵宇去过楼下公共休息区。”林小满的声音很平稳,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大概待了十五分钟。”
李婷眼神一凛,目光聚焦在那些纸张上。
不是愤怒。
一种几乎要将人吞没的委屈猛地涌了上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却又硬生生把那股泪意逼了回去。
“赵宇……”
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充满了被冤枉的荒谬和被愚弄的讥讽,“所以……就因为他有个好叔叔,他犯的错,就要我来扛?”
“就因为我李婷没有靠山,活该当这个冤大头?!”
林小满沉默,李婷的质问不是冲着自己。
她,不便发言。
“西年,”李婷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那双眼睛里是一种冰冷的失望,“我在这里拼死拼活,熬过的夜,争过的标,给公司带来的利益何止千万。”
“到头来,在公司眼里,我就只是个可以随时牺牲掉的选项?”
她复杂的目光落在林小满脸上:“林小满,你为什么帮我?”
有这个权限的人,不会愿意帮她。但为什么,林小满,那个首属于总监的设计组长,是个例外。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牺牲你,是对我的侮辱。”
林小满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眼神清澈而坦荡。
“我们,同一类人……”这几个字,倒是动听。
她看着林小满,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没有任何背景,全靠一双手、一副脑子在行业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人。
西年里,那些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过往,此刻竟奇异地成了一种“同类”的证明。
“所以,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林小满将U盘和纸张又往前推了推,推到李婷触手可及的地方,“该怎么做,是你的事。”
“与我无关。”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张莉想捂住盖子,用李婷的职业生涯去换她的“体面”和刘副总的人情。这不公平。
自始至终,林小满从未参与其中。
一切都是李婷的自救。
“明白了。”李婷伸手,抓住了它们。她深看了林小满一眼,“林小满,这次我不会让你看笑话的。”
“我没机会看你笑话。”
林小满简单答复。她要回芜市。
结局显然如此:
1.李婷的“泄密”指控被撤销,恢复名誉和职位。
2.赵宇,因重大工作失误(保管涉密文件不当,导致泄密)被立即开除。刘副董事长(也被叫刘总)全程黑脸,一言不发,但默许了这个结果。
3.张莉,因“调查失职,管理不力,未能及时查明真相,导致公司内部出现重大误解和动荡”,被记大过,扣除全年奖金,但依旧保留设计部总监岗位。
李婷赢了。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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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睡不安稳,所以后面几天,林小满就不跟母亲一起住在芜市医院里。家里有辆车,是父亲贷款买下的。
父亲工作时,基本上就是由林小满开着。日常,她拿着爷爷奶奶做好的营养午餐,开车送去医院。
有的时候,林小满起得早,就会开车去医院门口,买点小推车上卖的早餐,一起送到妈妈病房。
母亲动手术的事情,没有人告诉弟弟。说是想让他专心学习。对此,林小满不反对。
但她也不是很赞同。成长,从来都不是只看书。
母亲本来是一个微胖的人,做过手术后,脸倒是小了一圈,但看着比之前健康多了。林小满将饭盒递过去,母亲笑嘻嘻地接过,吃了起来。
灯光很亮,照得白色瓷盘边缘微微反光。林小满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米粒一颗颗粘在一起。
“公司最近不忙吗?”
母亲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她碗里,眼睛却没看她。
“还行,又接了个新项目。”林小满回答,青菜的油渍在米饭上洇开一小片。
这是她们之间最安全的对话模式——工作、健康、天气,永远围绕着这三个不会出错的话题打转。林小满有时会想,如果把这些年与母亲的对话记录下来,大概能编成一本《中国式母女社交指南》。
薄薄的,没什么内容,但足够体面。
“你爸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母亲突然说,“上周来医院拍了片子。”
林小满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她就在家,父亲却没告诉她:“医生怎么说?”
“腰椎间盘突出,让多休息。”母亲叹了口气,“但他哪闲得住,要还债,还要给你弟买房子……”
米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