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小小的餐桌上方蔓延。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为韩初语精致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两排扇形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回忆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上韩初语的心头——刚被养父母从孤儿院领养回来,来到这个宽敞明亮、充满食物香气的家时,她总是怯生生地、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比她高很多的少年牟佳身后。
那时的原主牟佳,脸上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耐烦,常常在她试图靠近时,粗暴地甩开她的小手,骂她“拖油瓶”、“跟屁虫”。
而年幼的她,因为孤儿院里残酷的生存环境和被抛弃的经历,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误解:她以为自己被领养,就是被养父母买来给哥哥做“童养媳”的,以后是要嫁给哥哥的。
所以,她固执地认为,照顾哥哥、忍受他的坏脾气,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必须遵守“三从西德”的规矩。
养母那句“小语这么黏哥哥,以后怕是要给哥哥当媳妇呢”的打趣,她没看到牟佳当时瞬间黑下来的脸和厌恶的眼神,只把这句玩笑话当成了金科玉律,深深地刻进了心里。
养父母飞机失事的噩耗传来,她独自躲在房间里,收到了养母最后那条短信:“小语,照顾好哥哥,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迟来的顿悟同时击中了她!这些年,养父母给她买新衣服、送她去最好的学校、在她生病时整夜守护、温柔地叫她“小语”…
点点滴滴的疼爱,并非出于“工具人”的考量,而是真真切切地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爱护!她突然明白,自己不是被买来的童养媳,而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那份“工具人”的心结在巨大的悲痛中悄然解开。
然而,那句“照顾好哥哥”的临终嘱托,却如同烙印,更深地刻进了她的骨血里,成为了她生命中最核心的责任和意义。
“我想…”良久,她终于抬起头,声音很轻很轻,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我想…当明星。”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力气,又飞快地低下头,在心里补充到: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我们都不用再吃苦了,你也不用再吃那些伤身体的药…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
这个梦想,在她入职“美扶高基金”做前台后,接触到了光鲜亮丽的娱乐圈边缘,才逐渐清晰起来——这个行业,似乎是她这样没有高学历却渴望快速改变命运的人,一条可能的捷径。
“那就当明星吧!”牟佳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吓了韩初语一跳。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光芒,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小语这么漂亮,天生就该吃娱乐圈这碗饭的,有哥在,一定把你捧成最红最亮的那颗星!”
韩初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和夸张的动作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过往的阴霾和忧伤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一扫而空,露出了少女特有的娇憨:
“就你?一个连自己都快照顾不好的‘前’抑郁症患者?”她故意把“前”字咬得很重,带着调侃,“先搞定你明天的面试再说吧!别被沈总监一脚踢出来哭鼻子!”
灯光下,她笑得眉眼弯弯,观察到牟佳这次自杀后没有再次意志消沉下去,话也开始变多起来,她也有意多增加两人之间的互动,医生说了这也是引导“抑郁症”患者自愈的方法,如果牟佳能痊愈,自己的重担也可以慢慢卸下一部分了。
看着她重新绽放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牟佳也由衷地笑了。他知道这条路会异常艰难,娱乐圈更是龙潭虎穴,但此刻,他心中己经燃起了熊熊火焰,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拼尽全力,也要帮这个为他付出一切、默默守护他多年的妹妹,实现她心中的星光之梦!
晚饭后,牟佳照例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这次韩初语没有像昨天那样惊讶,只是嘴角忍不住漏出一丝浅浅的、带着点欣慰和满足的微笑,没有再说什么阻止的话。
忙碌了一天前台的工作,她也确实身心疲惫,转身走进自己小小的卧室去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
当韩初语洗完澡出来时,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珠,身上穿着一套印着褪色卡通兔子图案的棉质睡衣,宽大的睡衣罩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了好几岁,显出一种难得的娇憨和柔弱。
“早点睡,明天要精神点,给沈总监留个好印象。”她将一条干净柔软的毛巾丢给正躺在沙发上刷着新手机的牟佳。
牟佳接过带着体温和淡淡栀子花清香的毛巾,那是韩初语常用的洗发水味道。他抬起头,正好看到少女弯着腰在整理沙发上的靠垫,宽大的睡衣领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精致如玉的锁骨和小片白皙细腻、吹弹可破的肌肤。
“看什么看!”韩初语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转过身,抓过手边的一个抱枕就朝牟佳砸了过去,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嗔怒道,“牟佳果然是变态!不许看!”
牟佳眼疾手快地接住“暗器”,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慌张张地逃回自己的小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力道之大,连门框上的灰尘都震落了些许。
“这丫头…反应还挺大。”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和愉悦。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打闹,是原主记忆里从未有过的互动。
而此时,关上房门的韩初语,背脊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捂着自己那发育得极为、连她自己有时都觉得负担的心口,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疯狂乱撞,“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脸颊滚烫,刚才那一瞬间的肌肤暴露和牟佳那带着欣赏的目光,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涩和…一丝隐秘的悸动。
两人以前,一个封闭阴郁,一个小心翼翼负重前行,从来没有过这样轻松甚至带着点暧昧的互动。一丝甜甜的、带着点慌乱的笑意,不知不觉爬上了她的嘴角。
夜深人静。牟佳躺在床上,新手机的屏幕还幽幽地亮着。他回想着白天查到的关于“扶桑种姓制度”的信息,结合韩初语的话,脉络逐渐清晰:
王莽立“大夏国”后,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理由,东征倭奴国(扶桑前身),倭奴国战败投降,奉大夏为宗主国。大夏在倭奴国西国区域设立了永久性军事基地,长期驻军,军事禁区严禁倭奴国人进入。
王莽将经过修改、旨在制造内部矛盾的种姓制度带到了倭奴国,将其国民分为五个等级,阶层完全固化,职业世袭,严禁逾越。
倭奴国人普遍疯狂崇拜强者(尤其是宗主国大夏),在文化上全面学习模仿大夏,渴望得到大夏文化的认可以提升自身地位。
到了近代,受世界民族独立运动思潮影响,倭奴国争取到一定的国家自主权,将国名由 “倭奴国”改为“扶桑”,出国政策才有所松动,但对于最底层的“秽多”种姓,出国仍是困难重重,需要经过极其严苛的审查和担保。
优秀了,我的莽!牟佳默默在心里点赞。
莫须有就是干的理由和完美的牢笼、几千年的奴役,牟佳像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的舒畅。
这样看来,谣传为“秽多”种姓的沈馨,能突破重重障碍来到大夏,并爬到美扶高基金核心部门总监的位置,其能力和付出的代价,绝对非同一般!
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看到前人的丰功伟绩,牟佳心中思绪翻涌,如同奔流的江河。
前方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但他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多少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异乡客。
他有想要倾尽全力去保护的人,有必须去实现的目标——不仅是为了在这片璀璨而陌生的星空下生存下去,更是为了完成对那个逝去灵魂的承诺,守护好那个为他付出一切的韩初语,帮她摘取属于她的星辰。
“明星吗…”他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月光阴影,轻声自语,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充满斗志和期待的笑容,“有意思…”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和跃跃欲试的野心,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迎接新世界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