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桥覆灭之夜十五天后,两人终于抵达了荒原北部边缘,也是荒原北部“赏金猎人协会”的重要据点之一,废石镇。
相比起铁线城仍留存的现代文明,这里更像是文明毁灭后遗留的化脓伤口。
它依托着一座早己废弃的露天矿坑边缘而建,层层叠叠,如同一个生满锈迹和肿瘤的钢铁怪物。
城镇的主体结构由无数报废的车辆、锈蚀的集装箱、巨大的油罐和扭曲的工字钢,粗暴地焊接。
更高处,一些相对完好的废弃载具被架设在巨大的金属支架上,充当着瞭望塔或某些有身份的角色的居所。
色彩刺眼的涂鸦覆盖了大部分金属表面,多是骷髅、武器和不堪入目的图案。
几条狭窄、泥泞、散发着浓烈异味的街道在这些钢铁缝隙间蜿蜒穿行,两侧挤满了用厚重帆布和铁皮搭建的窝棚。
整个协会由赏金猎人自发组建而成,容留着大量荒原流民。
大大小小、旗帜各异的赏金猎人小队徽记,像是补丁一样点缀在各种显眼的位置。
说是城镇,但其实并没有实质意义的行政管理部门。
据沙曼介绍,这里的秩序由赏金猎人小队共同维护。
危险评估等级最高的五支队伍组成协会委员会,负责整个聚集地基本的运转。
而所谓秩序,也仅仅是协会范围内禁止杀人。
这里是亡命徒和流浪者的巢穴,也是他们在荒原上赖以生存的港湾。
任何破坏内部相对平衡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整个协会的挑衅,招致委员会的雷霆打击。
矿坑入口处设有守卫,几个穿着杂乱装备,眼神锐利如鹰的男女,靠在焊接的金属拒马旁,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刑愈和沙曼并肩而行,步履比之前稳健了许多。
那场“野餐”带来的力量,如同强心针,暂时压制了两人伤痛和透支。
踏入这座巢穴后,一股无形的压力便笼罩了他。
刑愈能清晰地感觉到,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阴影里、高处的平台、半开的车门。
好奇、警惕、评估…
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排斥和疑惑的不友善。
那些目光大部分聚焦在他身上,而非虚弱的沙曼。
“感觉…好多人在看你…”
沙曼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绷带下的风声带着一丝不安。
刑愈不明所以,只当是常态,不做理会。
行至一条较为平整的混凝土路尽头,刑愈看到一座改造过的废弃矿洞。
矿洞入口竖立着两根用锈蚀管道焊接而成的巨柱,上面挂着一块被子弹打出无数孔洞的金属牌子,猩红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赏金猎人协会”的字样。
“就是这里了?”
刑愈扭头询问。
“嗯,我们进去吧。”
沙曼深深吐了口浊气,挽着刑愈的手有些颤抖。
“沙曼?!”
就在这时,一个疑惑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刑愈警惕回头,看见几个正从一辆改装过的履带式重型卡车上卸货的家伙往自己这边打量。
喊出沙曼名字的是个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络腮胡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皮夹克,左臂从肩膀处替换成覆盖着黄铜色防锈涂层的液压动力义肢,此刻正抓着一箱沉重的弹药。
他脸上有荒原风霜蚀刻的沧桑,眼神却锐利如刀。
男人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扎着利落马尾的女人,半边脸覆盖着精密的战术目镜和散热鳍片,黑色裹胸和超短裙紧绷在凹凸有致的身上,令人遐想。
另外三人也停下手里的工作顺着队友的目光望了过去。
一个黝黑精干,背负双刀的年轻人;一个身材敦实、腰间挂着各种工具和炸药包的红毛大汉;还有一个身形瘦小灵活、眼神机敏的少年。
也是五人配置,和沙曼小队的人员很相像。
沙曼短暂的迟疑后,分辨出了对方的声音。
“贾克斯队长!艾莉!”
沙曼身体一震,语带哽咽,朝声音方向伸出手。
“沙曼!真的是你!”
贾克斯丢下弹药箱,沉重的义肢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他几步冲了过来,无视一旁的刑愈,急切地扶住沙曼的肩膀,目光在她褴褛又布满血迹污渍的修女袍上扫过,眼神满是惊讶与疑惑。
“你怎么…受伤了吗?”
“怎么只有你一个?奥罗、玛琪诺他们呢?”
“这小子是谁?”
贾克斯警惕地看向刑愈,钢铁手臂的手指微微收拢,发出金属摩擦声。
其他队员也迅速围拢过来,封锁了刑愈前后左右,手按在武器上,气氛瞬间紧张。
“他是朋友,贾克斯。”
沙曼感觉到气氛变化,急忙拦在刑愈身前。
“如果不是他,我也没法活着回来。”
刑愈颇为无奈,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无害。
“我们…我们任务失败了,大家……都……牺牲了。”
沙曼语速慢了下来,一路压抑的情绪终于抑制不住,扑进马尾女人的怀里泣不成声。
“什么?!”
“全…全没了?!”
“奥罗他…?!”
贾克斯和小队的成员僵在原地,脸色都变了。
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重锤击打在每个人心头。
那个乐观和善,常说要着带大家离开荒原,重回文明世界的奥罗?
那个温柔美丽,照顾着所有人的玛琪诺?
沉默可靠的螳螂?
爱鼓捣破烂,嘴臭心善的铳?
都…没了?
贾克斯所带领的“磐石”小队,与“牧星者”小队的友谊源于一次并肩战斗。
血与火燃铸了双方成员间深厚的个人情谊。
牧星者小队这次接取任务时,原本就打算与贾克斯他们合作。
只是当时贾克斯小队执行任务未归,这才没能同行。
谁能想到,一次错过竟成永别。
沉重的悲痛和愤怒在空气中弥漫。
贾克斯那只钢铁手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看向刑愈的目光复杂了许多,敌意稍减,但仍带着审视和沉重。
“…多谢你照顾沙曼。”
贾克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夹克兜里摸出根包装完好的雪茄抛给刑愈。
“这份情,磐石记下了。”
他身后的队员,尤其是那个叫艾莉的马尾女人,看向刑愈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但依旧充满警惕。
“先带沙曼去大厅吧,把该领的东西领了。”
艾莉深吸一口气,压下悲痛,语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