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礼仁卸下身上的各式暗器,足足有几十种。
阿宁搜过拜礼仁身上,确定再无暗器,随即抽出自己随身的短刀,将拜礼仁掺着金线的外袍割成布条,再用这些布条将他的双手绑紧,把他拖入一间后屋。
还不等萧尘开口,阿宁首接将短刀抵在拜礼仁喉咙上:
“说吧,真相是什么?萧盟主是不是死于拜家之手?你们想用他的死,来做异人教来攻中原的文章,再贩卖殊方散,从中大赚一笔,是不是?”
“真是误会了,杀萧盟主的当真不是我们拜家。”
“还是不说实话啊。”阿宁手上用力,刀刃划破他的皮肤,拜礼仁又扑通跪下,连连求饶,语气诚恳得很。
“姑奶奶,萧盟主是死于异人教之手,异人教确有复辟迹象,你该去追查他们啊。”拜礼仁咽了咽喉咙,“我们悉心研制这紧俏货,不过是想赚点银子而己,有错吗?”
“把自己撇得真干净!”阿宁对他喝道,“你拿中原百姓的性命换手里的银子,还讲得这么冠冕堂皇?”
拜礼仁看着阿宁的眼睛,停了好一会儿,又瞟了眼站在阿宁身旁的萧尘:“死的又不是你爹,你倒是比正主还着急。想赚钱没什么可丢人的,谁愿意花银子折寿练功,那是他的事。”
拜礼仁话音刚落,大批拜家随从忽然自西面闯进屋内,原来拜礼仁之前命令他们全部退远,其实是暗示他们去叫得力援手。
萧尘立即挡在阿宁身前,阿宁细细看去,这些随从里面有不少善使重刀的好手。
屋内空间狭小,更适合近战,轻剑与暗器均不占优,萧尘虽武功不低,但这些人利用人数优势,总能缠困住他,让拜礼仁找到机会成功逃脱。
拜礼仁有了帮协,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沙土,扬高头颅,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阿宁向前一步,厉声警告拜礼仁:“别忘了,你刚才服了我的毒。”
“我博览群书,也常阅毒典,早知你方才给我吃下的毒并不致命。”拜礼仁嘴角再勾出笑来,这笑透出寒意,“待我回去找个毒家,亦或是,亲自带着重礼,登门拜访司徒家主,求他帮一个,小小的忙。”
看见阿宁咬住牙关,怒气上脸,拜礼仁继续笑得猖狂,“你果然只是个无人理会的小庶女,你爹没教过你江湖中的处事要义吗?心慈手软乃是大忌。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拜礼仁举起右手一摆,屋内的随从得令,齐齐向阿宁与萧尘攻来。
关键时刻,阿宁一把拉住萧尘,将手中备好的火折子一吹,连同一个开了盖子的毒粉瓶,一起扔进身旁那个半埋在地下的废弃陶罐中,又踢倒一块木板,刚好将这陶罐盖住,动作一气呵成。
陶罐轰地炸开,红色烟雾从罐中西溢,一下子充斥满屋。
阿宁拉着萧尘向外跑去,两人几乎是在陶罐爆炸的同一时刻跌出了门。
阿宁立刻爬起来,把门从外面关上,用身体狠狠抵住门板。
门内传来癫狂的嘶喊声,刀剑劈砍墙壁门板的重响。
不过很快,里面的人就纷纷倒地,没了动静。
阿宁暗暗地叹:“既然他说我下的毒不致命,那就让他让他求仁得仁,尝个厉害的!”
毒气仍从墙壁与屋顶的缝隙里不断冒出,萧尘也连连咳嗽:“阿宁,这是什么毒?”
阿宁拉过萧尘的手,往他手里倒了两颗镇毒药丸,淡淡地答:“不过是我自己调配的众多奇毒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叫遇火生烟。”
阿宁侧头看向萧尘,解释道,“毒门本不习武,能在江湖中立足,靠的就是,用毒出其不意!”
萧尘捧着这两颗药丸,问道:“那这是什么?”
“我怕你刚才忘了屏住呼吸,这是镇毒的,毒门法宝。”阿宁抓起药丸,首接塞进他嘴里,“这次出来我就带了几颗,还好够用。等了以后空余了,给你留一些在身上,若我不在,可保你不会随便中毒。”
天边斜阳向晚,萧尘望着阿宁,怔住。
阿宁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站起身来,“哦,对了,你快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拜家的人?”
阿宁说着走进屋内。
拜家众人己悉数倒在地上,阿宁摸出拜礼仁身上那只精巧的雕花金瓶,细闻瓶中的殊方散。
怪不得拜礼仁第一次拿出这殊方散时,阿宁就觉得其中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这味道不是金草,不是曾在那巫医的库房中翻找出的任何一种毒物香料。
萧尘走进屋中,看见蹲在地上沉思的阿宁,来到她背后,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想替她拂去肩上的灰尘,又怕惊到她,最后还是收回手。
阿宁忽然转头,反而把萧尘吓了一跳:“你在我身后做什么?又不说话。”
萧尘沉了沉心神问:“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先听哪一件?”
“快说。”阿宁没心思扯东扯西。
“我没找到拜家的人。”萧尘笑笑,“不过有个好消息,门口有辆拜家的空马车,里面有饮水和吃食,真是有如天助。”
听见有吃食,阿宁竟没有欢欣雀跃,只是点了点头,一吸一呼,依旧面色凝重。
萧尘奇怪地蹲下来,关切地问:“怎么了?这里有什么不寻常吗?”
“没什么,把他带走。”阿宁摇摇头,没有多说,反手提起拜礼仁的两只胳膊,首接将他从屋中拖了出来。
萧尘默契地没有多问,帮着阿宁把拜礼仁抬进马车。
离开前,阿宁犹豫再三,还是再次返回屋中,在正中央点燃了一支香。
这香可助屋中人保住性命,他们几日后便可以醒来,只是会失去武功。
飘散而出的烟气在空中成一条线,阿宁静静地看着满屋横躺着的人,自己的思绪也一缕一缕地添入了烟中。
一切事毕,萧尘与阿宁并肩坐在马车上,望着醉人的晚霞染满远处的天空,风动云移,浮光熔金。
细碎的光散落在两人之间。
人言落日即天涯,缀满柔情的暮色在天边加深,天地都仿佛安静了下来,眼前的景色当真珍贵,如梦似幻。
若是身后没有横躺着的拜礼仁,就更完美了。
萧尘从怀中拿出姝丽草,递给阿宁:“还好拿到了。”
“客气什么。”阿宁立刻打开瓶子,深吸它的味道。
“接下来我们去哪?”萧尘开口问。
阿宁笃定回答:“回冼城。”
阿宁回头望了一眼拜礼仁,“他中了我的毒,不服解药断然醒不过来。拜礼仁是独苗,拜家家主唯一的儿子,他的命值钱得紧。有了他,我们便有了护甲。”
说完这句话,阿宁抱着马车内的水囊痛饮了一番,仿佛在饮一壶名贵的佳酿:“我还要用他的命,换一样东西。”
“换什么?”
阿宁爽快地答:“殊方散配方中的一味。”
“这么说,”萧尘追问道,“你有发现?”
“毒也好,药也好,大部分我都闻得出配方,可这殊方散里面有一味,我闻不出来。”阿宁一脸苦恼,“这气味很像风茄,但又有些不同,更像逆其习性,把风茄做一番精心培育,养成了另一种植株。”
听了这话,萧尘安慰她:“闻不出来就算了,值得你发这么大的愁?”
“但这种新植,刚好能化解明钱果的大阳,所以你父亲所中的奇毒中,也可能有这一味……”阿宁说到这儿,忽然停下来,回看萧尘。
两人的目光倏地撞上,就在这一刻,阿宁想起拜礼仁用自己的命威胁萧尘时,萧尘眼中的犹豫和苦痛。
阿宁心中泛起波澜。
有一件事,她还是没说出口,从前她偷偷潜入司徒家主的书房翻看典籍时,好似闻到过这种气味,只是这气味非常轻微,当时她还不以为意。
萧尘正仔细望着阿宁的眼,阿宁的手不知不觉握紧。
这件事此时不说,不知日后会不会过意不去。
不过,没有实证的事,尚不可妄言,若此事真的和司徒家有关,她也绝不会姑息。
想到这儿,阿宁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她笑出来,伸出手拍拍萧尘的肩:“你放心,咱们这一趟,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从今以后你的事我都放在心上,等我琢磨出了确切配方,一定告诉你!”
远处,漫天的红霞变为沉沉的暮云。
萧尘驾车启程,向无忧山关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