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宋南枝眼睫之上。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入目,是大片刺眼的红。
红绸婚床。
昨夜的疯狂与暧昧,如潮水般汹涌回溯,瞬间将她淹没。
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散架般的剧痛。
尤其是……某些难以启齿的部位。
宋南枝猛地偏过头。
陆宴。
男人己经穿戴整齐,军绿色的作训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硬。
他就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影被晨光勾勒出一道孤绝的剪影。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但宋南枝知道,不是。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身上那滑腻的丝质睡袍往上拉了拉,试图遮住更多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一个细微的动作。
陆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蓦然转身。
西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却又被某种力量死死压制。
宋南枝心头一窒,飞快地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注视。
那双曾清亮勾人的金黄瞳孔,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惊惧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厌恶。
她咬着下唇,思绪混乱,指尖用力到泛白,撑着酸软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床的另一侧挪去。
远离他。
再远一点。
这个动作,无疑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进陆宴的心口。
他眼底的墨色,瞬间浓重了几分。
周遭的气压,骤然降低。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和……烦躁。
他烦躁什么?
陆宴自己也分不清。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此刻看他的眼神,让他想……毁掉一切。
宋南枝被他这声笑骇得浑身一僵,挪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不敢再动,也不敢抬头。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僵在原地,等待着猎人的审判。
空气,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令人胆寒的死寂。
“老大!老大!是我,猴子!”
门外传来猴子略显焦急的声音。
陆宴眉心狠狠一蹙,眼底的暴戾瞬间收敛了几分,但周身的低气压依旧骇人。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冷冷地盯着宋南枝。
宋南枝依旧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小巧的下巴。
“老大?”猴子在门外又喊了一声,带着几分不确定。
陆宴终于移开视线,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进。”
门被推开,猴子探头探脑地进来,一眼就察觉到房内诡异至极的气氛。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目光在陆宴和蜷缩在床角的宋南枝之间来回扫了扫。
求生欲让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
“老大,石头……石头他刚跟北区那边联系上了!”
猴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北区?
宋南枝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军方保护区!
“他们说,”猴子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最迟……最迟明天,车会到达这里来接我们!”
明天!
宋南枝的心脏,因为这两个字,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希望,像一束光,骤然刺破了她周身的黑暗。
陆宴的脸色,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没有喜悦。
他周身那股烦躁的气息,不减反增,愈发浓烈。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倏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空气中,似乎有细微的电弧在隐隐闪烁。
风,呜咽着,卷过断壁残垣。
这座城市,己成废墟。
一座倾颓摩天大楼的顶端,顾裴司静立如雕塑。
他身上那件曾经昂贵得体的黑色西装外套,此刻己是破碎不堪,边角被风撕扯着,在他身后猎猎作响,如同折翼的渡鸦。
出的手腕苍白,但那双修长的手指依旧漂亮,骨节分明。
一枚素雅的铂金戒指,在他无名指上闪过一道冰冷的微光。
那曾优雅执着钢笔,签署亿万合同的手,如今正漫不经心地抛玩着一颗沾染了暗红血迹的晶核。
猩红的污浊,与铂金的冷白,形成一种诡谲而刺眼的对比。
在他脚下,黑压压一片,是无数跪伏的高级丧尸。
它们的头颅深深垂下,腐烂变形的膝盖,卑微地陷进楼顶混着血污与尘埃的泥泞之中。
“嘶……嗬……嗬……”
顾裴司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前一只明显等阶更高、身形也更完整一些的丧尸,用嘶哑不成调的音节汇报着。
他那双灰白色的瞳孔,没有丝毫任何的情感波动。
指尖微动。
那颗五级晶核,骤然化作一缕幽蓝色的光芒,如同一条有生命的细蛇,迫不及待地钻入他苍白的皮肤之下。
冰凉而磅礴的能量,周而复始,在他体内每一寸血管与干涸的经络中蛮横地冲刷、流淌。
一遍,又一遍。
最终,那股能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归宿,尽数汇聚,狠狠冲刷向他胸腔左侧——那颗近乎停滞、冰冷如顽石的心脏。
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又是那种熟悉的灼烧感。
不,那并非生理上的痛楚。
而是一种……更深邃的,仿佛要将他残存的灵魂都一并点燃的滚烫。
像是在焚烧他仅存的、如蛛网般破碎的记忆残片。
“王……”
那只单膝跪地的高阶丧尸,头颅垂得更低,腐烂的声带挤出含混不清的音节,带着极致的敬畏与源于本能的恐惧。
“此次……献祭……共收获……五级晶核……一百零八枚……”
“三级……二百二十五枚……”
顾裴司的眼睫,自始至终都未曾颤动一下。
“嗯。”
一个极轻、极淡的单音节,从他冰冷的薄唇间溢出,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仿佛世间万物,生死荣辱,皆不入他眼,不扰他心。
他修长的指节,无意识地着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
冰凉坚硬的金属触感,却带来一丝诡异的、穿透灵魂的熟悉。
那是他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尚算鲜明的人类记忆的锚点。
自从被……感染之后,他的记忆就如同被巨力砸碎的镜子,支离破碎,难以拼凑。
大部分时间,他只剩下冰冷的杀戮本能,与对力量的无尽渴望。
频繁地吸收这些被人类幸存者称为“晶核”的东西,不仅让他这具腐朽的身体力量以恐怖的速度暴涨,也让那些模糊的、遥远的过去,一点一点,如同在浓雾中逐渐显露轮廓的孤岛,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渐渐清晰。
一个女人的身影。
总是那个女人的身影。
在他每一次力量攀升,每一次记忆回溯的撕裂般的痛楚与间隙中,那个身影都顽固地,无孔不入地,挥之不去。
他想不起她的脸。
细节总是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却依稀记得她惊惶失措时,那双会说话的,曾盛满他的眼睛。
记得她柔软的发丝,带着某种独特的香气,曾依偎在他怀里。
他想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