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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国际年会。酒店顶层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刺得人眼晕。空气里混着香水、酒精和食物的甜腻气味。人声嘈杂，衣香鬓影。
林晚站在靠近角落的装饰柱旁。她穿着设计部统一订的深蓝色小礼服裙，剪裁普通，料子一般。裙摆有点长，遮住了脚上那双半旧的黑色低跟鞋。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金色的液体几乎没动过。水晶灯的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小片阴影。
她是作为城西科技园区项目组成员被要求出席的。必须到场。
入口处忽然一阵轻微的骚动。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顾硕深走了进来。纯黑色手工西装，剪裁利落得像刀锋。他身边，李薇雅挽着他的手臂。她穿着当季高定的粉色长裙，裙摆缀满细碎的亮片，在水晶灯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妆容精致，笑容明媚得恰到好处，下巴微扬，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顾硕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疏离地扫过前方。他的手臂被李薇雅挽着，姿态自然，甚至微微侧头，听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唇角似乎极浅地勾了一下。
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带着艳羡、探究和奉承。闪光灯亮了几下，是受邀的财经记者。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指尖捏着冰凉的香槟杯脚，用力到骨节发白。她迅速低下头，借着装饰柱的阴影，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去。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胃部熟悉的抽痛感瞬间变得尖锐。
李薇雅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阴影里那个深蓝色的、几乎要融进背景的身影。她唇角的笑意加深，挽着顾硕深手臂的手指紧了紧，身体更贴近了些。
“硕深哥，那边好像有熟人，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她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指向的正是林晚斜前方不远处几个高管聚集的方向。
顾硕深没说话，只是顺着她的指引，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李薇雅依偎在他身侧，裙摆摇曳生姿。
他们的路线，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林晚藏身的角落。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薇雅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和顾硕深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当头罩下。林晚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的擦过，一道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得意，一道冰冷、锐利，像手术刀片刮过皮肤。
她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深蓝色裙摆的边缘和那双旧皮鞋的鞋尖。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装饰柱，恨不得将自己压进大理石的纹理里。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感。手里的香槟杯微微颤抖，杯中的液体晃动着细碎的金光。
脚步声在她身侧不远处停住。
“王总，刘总监，晚上好。”李薇雅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就在几步开外。
寒暄声随之而来。
林晚像一尊僵硬的雕塑，凝固在阴影里。她能清晰地听到李薇雅清脆的笑声，听到顾硕深低沉简洁的回应，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的重量，又漠然地移开。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终于，寒暄结束。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主桌的方向去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远离。
林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后背的冷汗己经浸湿了礼服内衬，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胸口闷得发疼。她抬起头，想找个更僻静的角落，或者干脆离开。
目光抬起的一瞬，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另一双眼睛里。
陈屿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隔着攒动的人影，正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移开视线，像被烫到一样。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此刻的眼神，无论是嘲讽、鄙夷，还是同情。她只想消失。
她端着那杯几乎没动的香槟，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人群，朝着远离主桌、远离所有视线的露台方向走去。深蓝色的裙摆在晃动的光影里，像一片沉入深海的孤帆。
露台。夜风带着深冬的寒意，瞬间吹散了宴会厅里的浑浊空气。远处城市的灯火像一片冰冷的星河。
林晚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后背的冷汗被风一激，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放下香槟杯，双手用力环抱住自己。胃部的抽痛一阵紧过一阵，牵扯着整个腹腔。她弓起背，额头抵在冰冷的栏杆上，试图用那点凉意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感。
身后传来露台玻璃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她没有回头。
脚步声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胃又疼了？”陈屿的声音响起，不高，被夜风吹得有些散。
林晚没动，也没回答。她不想说话。
陈屿沉默了一下。他没有靠近，只是将手里一个温热的东西轻轻放在她旁边的栏杆扶手上。
“热牛奶。”他说，“里面太吵，出来透口气，顺便……拿了一杯。”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晚僵硬的背影，“喝了会舒服点。”
林晚依旧没回头，也没看那杯牛奶。白色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袅袅上升，很快被风吹散。
“谢谢。”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不用管我。陈工，你进去吧。”
陈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深蓝色的礼服单薄，在夜风里显得更加瘦削伶仃。肩膀微微发抖。
“那些话，”他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别往心里去。流言蜚语，不值得。”
林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依旧没回头，只是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
陈屿没再多说。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他站了几秒，夜风卷起他西装的衣角。“牛奶趁热。”他又低声说了一句，转身推开玻璃门，重新走进了那片喧嚣的光影里。
露台上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和那杯放在栏杆扶手上、渐渐失去热气的牛奶。
寒风吹过，卷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她慢慢首起身，看着远处那片冰冷的灯火。胃里的疼痛和心口的窒息感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着，让她喘不过气。她伸出手，指尖触到那个温热的杯壁。杯身的暖意透过皮肤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她端起那杯牛奶。白色的液体在杯口晃荡了一下。她最终没有喝，只是把它放回了冰冷的栏杆扶手。杯底接触金属，发出细微的一声轻响。
她转过身，背对着那片璀璨而冰冷的星河，推开了通往喧嚣和寒意的玻璃门。深蓝色的身影，重新没入那片令人窒息的光影漩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