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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部茶水间。早晨八点半，人最多的时候。咖啡机嗡嗡响，空气里有速溶咖啡的焦糊味和廉价奶精的甜腻。
林晚拿着自己的深蓝色保温杯，排在队伍末尾。她低着头，看着杯口边缘一点磨损的痕迹。
前面几个女同事凑在一起，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进她耳朵里。
“……看见没？昨天下午打印区，李薇亲自盯着她重打呢！上千页！就因为封面字体不对？”
“啧啧，顾总亲自挑的刺？这‘关注度’……”
“要我说，活该！没点本事，偏往枪口上撞。谁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顾总‘另眼相看’？”
“嘘——小点声，人在后头呢……”
林晚像没听见，保温杯握得很紧，指节泛白。轮到她了。她拧开咖啡机龙头，深褐色的液体注入杯口。
周婷端着她的骨瓷杯，袅袅婷婷地插到林晚前面，动作自然。她没看林晚，只对旁边一个女同事笑：“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斤两。以为攀上了高枝儿，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摔下来，骨头渣子都不剩。”她慢悠悠地给杯子里加糖，银勺碰着杯壁，叮当作响，“顾总那种身份，见过的‘手段’多了去了。一时新鲜罢了，还真当自己入了眼？”
她加完糖，端起杯子，转身时，肩膀“不经意”地重重撞了林晚一下。
滚烫的咖啡猛地晃荡出来，泼在林晚手背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哎呀！”周婷轻呼，脸上没什么歉意，反而带着点夸张的惊讶，“不好意思啊，没看见。烫着没？”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杯沿溅到的一丁点水渍，随手扔进垃圾桶。“以后排队，站远点，别挡道。”她丢下这句，笑着和同伴走了出去。
林晚站在原地。手背上迅速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保温杯里剩下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她拧紧杯盖，没再看手背，转身走出茶水间。身后，那些压低的议论声又嗡嗡响起。
电梯轿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闷热。林晚站在最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金属壁，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
电梯在某个楼层停下，又挤进来几个人。林晚被后面的人往前推搡了一下，肩膀撞到前面一个穿着时髦套装的女人。
“看着点！”女人不满地回头，看清是林晚，眼神立刻变得微妙，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鄙夷。她没再说话，只是立刻往旁边挪了一大步，仿佛林晚身上沾着什么脏东西。她旁边的几个女同事也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下意识地往远离林晚的方向缩了缩。
原本拥挤的电梯，林晚周围硬是空出了一小圈无形的真空地带。
电梯继续下行。数字跳动。没人说话。只有一种无声的排斥和审视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林晚的头垂得更低，后颈的皮肤绷得很紧。
中午十二点。员工餐厅人声鼎沸。林晚端着餐盘，找了一个靠墙角的空位坐下。餐盘里只有一份清炒青菜和一碗米饭。
刚吃了几口，一个身影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浓郁的香水味瞬间盖过了饭菜的味道。
李薇。她今天穿了一条当季新款的粉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她没看自己的餐盘，目光首接落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故作亲昵的审视。
“林设计师？”李薇声音清脆，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一个人吃饭？真辛苦呢。”
林晚没抬头，继续吃着碗里的米饭。
“听说你最近项目压力很大？”李薇自顾自地说下去，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虚伪热络，“顾总那个人啊，对工作要求是出了名的苛刻，眼里揉不得沙子。”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尤其是……对那些心思不在正道上的人。”
林晚握着筷子的手停住了。
李薇看着她细微的反应，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却更冷：“我呢，是过来人。好心提醒你一句。深蓝的水，比你想象的可深多了。不是什么人，削尖了脑袋就能往上爬的。顾总身边的位置，”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更不是你这种背景的人能肖想的。识相点，早点认清自己斤两，省得最后……太难堪。”她拿起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污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林晚一眼，“慢用。”
她端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像只骄傲的孔雀，转身走向另一桌相熟的高管。
林晚依旧坐在那里。餐盘里的饭菜己经没了热气。手背上被烫红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餐厅里嘈杂的人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的皮肤上。
她放下筷子。胃里堵得难受，什么也吃不下了。
公司内部匿名聊天群。头像和昵称都是乱码。消息一条接一条飞快地刷屏。
用户A23F9： 号外号外！设计部那位，今天打印区被李秘书当众训了！
用户7B82C： 又怎么了？顾总还没腻？
用户A23F9： 谁知道呢？反正李秘书脸拉得老长，说她格式错误一堆，文件重打！
用户E1D55： 活该！没那金刚钻。天天装清高给谁看？
用户F09A1： 听说昨晚又跟结构组那个陈屿一起加班到很晚？啧啧，本事不小啊，一边吊着总裁，一边也不耽误勾搭同事？
用户7B82C： 陈屿？不是吧？看着挺正经一人。
用户F09A1： 知人知面！地下车库监控拍得清清楚楚！陈屿给她开车门！那眼神……呵！
用户A23F9： 真的假的？求图求真相！
用户F09A1： [图片链接] 自己看！十一点多，车库！
（图片加载中：模糊的监控截图，陈屿拉开车门的侧影，林晚正要坐进去的背影。）
用户E1D55： 卧槽！实锤了！
用户7B82C： 看着挺近啊……
用户A23F9： 难怪顾总发火！换谁受得了？这女的段位真高！
用户F09A1： 等着看吧，这种靠睡上位的，摔下来最快！看她还能得意几天！
消息还在疯狂刷屏。各种恶意的揣测和不堪的字眼像污水一样喷涌。
林晚的工位在角落。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那个匿名群的界面。屏幕上飞快滚动的文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勒紧她的呼吸。她看着那张模糊的、被刻意解读的监控截图，手指冰凉。
她关掉屏幕，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她。她抬起头，望向设计部巨大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在林立的高楼上，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流言像一张无形却粘稠的网，将她死死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