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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总裁办。天阴得像块脏抹布，闷雷在云层里滚。没开主灯，就桌上一盏台灯亮着，光晕黄，照着顾硕深半边脸。他靠大班椅里，两条腿架桌沿上，手里转着支新钢笔，金属笔帽在指间翻飞，冷光一闪一闪。
门没关严。林晚站在门口，手指抠着门框边沿，抠得指节发白。她脸上没一点血色，嘴唇上那道痂被咬破了，渗着血丝。身上那件旧衬衫被汗浸透，黏在后背。
顾硕深像没看见她，眼皮子都没抬。笔帽转得越来越快。
林晚吸了口气。那气儿吸进去，肺管子都疼。她抬脚，迈进去。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没声儿，但她觉得像踩在烧红的炭上。
“顾总。”她开口，声音劈了，哑得像砂纸磨木头。
笔帽“啪”一声，被顾硕深按在桌面上。他终于抬眼，目光像冰锥子，扎过来。“谁让你进来的？”
林晚没退。后背抵着门框，才没让自己软下去。“新闻……我看了。”她嗓子眼发紧，每个字都往外挤，“屿合……沈屿……”
顾硕深嘴角扯了一下，像笑，又不像。“哦？心疼了？”他身体往前倾，手肘撑桌面，台灯光把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恶意照得清清楚楚，“晚了点吧？林助理不是……心里有人吗？挪不动地儿？”
那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晚心窝！她身体晃了一下，指甲更深地抠进门框木头缝里。“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顾硕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瘆得慌。“林晚，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他拉开右手边抽屉，慢条斯理地拿出支票本，又抽了支笔。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屿合现在，”他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拉着，“欠银行的钱，压着供应商的款，加上深蓝的违约金、罚款……这个数。”他写完，指尖一弹，那张薄薄的支票像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林晚脚前的地毯上。
林晚低头。地毯是深色的，支票上那一长串零，白得刺眼。一个她几辈子都挣不出来的天文数字。
“签了它。”顾硕深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冷硬，没一丝波澜，“债，我替你还清。条件……”
他顿了顿，身体往后一靠，陷进宽大的椅背阴影里。台灯的光只照到他下巴颏儿，眼睛藏在黑暗里，深不见底。
“从今天起，搬回别墅。”
“二十西小时，随叫随到。”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见任何人。尤其是……”他声音更冷，像淬了冰，“姓沈的。”
“你整个人，”他盯着她煞白的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归我。”
空气死寂。闷雷在窗外炸开，“轰隆”一声巨响！震得玻璃嗡嗡颤。
林晚盯着脚前那张支票。那几个零在她眼前跳舞，晃得她头晕。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浓重的腥甜。搬回去？像只被锁进金丝笼的鸟？二十西小时？随叫随到？整个人……归他？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像这窗外沉甸甸的乌云，瞬间将她吞没。她死死咬着下唇，血珠冒出来，混着铁锈味，被她用力咽下去。
“签了它，”顾硕深的声音像催命符，“屿合的麻烦，我立刻停手。沈屿还能留条活路。否则……”他没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说出来更瘆人。
林晚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慢慢弯下腰，手指颤抖着，去捡那张支票。指尖碰到冰凉的纸张，像碰到烧红的烙铁。
她首起身，攥着那张轻飘飘、又重如泰山的纸。纸张在她掌心被捏得变了形。
“好。”一个字，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破碎，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顾硕深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像是满意，又像是……更深的烦躁？他下巴朝桌角一点：“笔。”
林晚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拿起桌上那支他刚用过的钢笔。金属笔身冰凉刺骨。
她翻开支票本后面。需要签名的地方，空白着。
笔尖悬在纸上。她手抖得厉害，墨水滴落，在洁白的纸面上晕开一小团丑陋的黑渍。
“名字签清楚。”顾硕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近。他不知何时站起来了，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后颈敏感的皮肤上。
林晚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芜。她用力吸了口气，笔尖落下。
“林晚”。
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手一松，钢笔“啪嗒”掉在桌面上，滚了几圈。
顾硕深伸手，两根手指捏起那张签好名的支票。他扫了一眼那个扭曲的签名，又抬眼看向林晚。
她站在那儿，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弦。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沉寂得像两口枯井，里面倒映着他冷漠的身影，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被彻底掏空的死寂。
顾硕深捏着支票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那张轻飘飘的纸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呻吟。
“手机。”他开口，声音有点干。
林晚没动。
“拿出来。”命令式。
林晚像提线木偶，从裤袋里掏出那个旧手机。
顾硕深一把夺过。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沈屿的号码。他盯着那串数字，眼神阴鸷。然后，他当着林晚的面，手指用力一划——
删除。
“别墅密码没变。”他把手机随手扔回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晚上八点。我要看到你人在客厅。”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落地窗，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翻滚的乌云。
林晚站在原地。手里空了。支票没了。手机躺在冰冷的桌面上，屏幕暗着。沈屿的名字，消失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高大冷漠的背影。然后，转身。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门口。没回头。
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顾硕深依旧站在窗前。手里还捏着那张签了名的支票。指腹无意识地在“林晚”那两个字上着。粗糙的触感。
窗外的闷雷一声紧过一声。暴雨将至。
他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剧烈地翻涌着。掌控的餍足？毁灭的快意？还是……一丝被那死寂眼神刺痛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空洞？
他猛地抬手！
“嗤啦——！”
那张轻飘飘的、价值千万的支票，被他面无表情地、撕成了两半。再撕，再撕……雪白的碎片混着黑色的墨迹，像肮脏的雪，簌簌飘落在他脚边昂贵的羊绒地毯上。
他看也没看。目光依旧锁在窗外沉沉的雨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