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林晚划开屏幕,银行APP的推送弹出来,血红的大字:
您尾号3476的账户己被冻结。详情请咨询开户行。
她正拖着行李箱站在地铁换乘通道里,周围人来人往。心猛地一沉,像掉进冰窟窿。手指有点抖,飞快地戳开APP。余额显示正常,但转账按钮灰了。下面一行小字:账户状态异常,请联系柜台。
不用联系。她知道是谁干的。
手机又震。这次是邮件提醒。发件人:深蓝国际HR。
标题:关于您离职申请的补充通知
点开。冷冰冰的几行字。
“林晚女士:经核查,您当前负责的城北艺术中心项目(编号-AC-2023)涉及部分核心数据流程尚未完全移交,且存在未澄清的关联方接触记录(详见附件监控日志摘要)。依据集团《核心人员离职审计条例》第7.3款,您的离职流程暂时中止。请于收到本通知后24小时内返回岗位,配合内部审查。逾期未归,将视为严重违约,集团保留追究法律责任及索赔的权利。”
附件是个加密压缩包。不用看,肯定全是“证据”。和沈屿在咖啡馆那次?还是哪次她跟快递员多说了两句话?随便吧。
林晚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行李箱轮子硌着脚踝。她深吸一口气,混着地铁通道里浑浊的味儿。顾硕深。你他妈真行。
拖着箱子,好不容易找到那家藏在老居民区里的青年旅舍。便宜,不用登记身份证。前台是个染黄毛的小哥,打着哈欠。
“单人间,住三天。”林晚把现金推过去。
黄毛小哥数了数,扔给她一把系着塑料牌的钥匙。“306,上楼左拐。押金五十,退房还。”
房间小得转不开身,一股霉味。林晚把箱子塞到床底下,一屁股坐在嘎吱响的铁架床上。手机快没电了,插上充电器。
得找工作。立刻。手头这点现金撑不了几天。
打开招聘APP,投简历。专挑那些小公司,顾硕深手伸不了那么长的地方。室内设计助理,绘图员,哪怕去小装修公司画图也行。一口气投了十几份。
刚投完,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座机号。
“喂?”
“林晚女士吗?”那边是个挺公式化的女声,“我这边是‘创景空间设计室’。看到您投的助理设计师简历……”
林晚心提起来一点。“对,是我。”
“哦,是这样的,”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变得有点微妙,“我们这边……呃,刚接到通知,这个岗位暂时冻结了。不招人了。不好意思啊。”电话啪地挂了。
林晚盯着手机屏幕,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电话进来。这次是个男的。
“你好,是林晚小姐?我‘美家装饰’人事。您投了我们绘图员……”
“嗯。”
“是这样啊,林小姐,”男人语气有点尴尬,“我们这边刚查了下,您……您是不是跟前雇主那边,有点什么……没交接清楚的?深蓝国际那边刚给我们发了个函,说您还在竞业限制期内?这个……我们小公司,惹不起麻烦。实在抱歉啊。”电话也断了。
第三个电话。第西个。
“林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老板说暂时不招了……”
“林女士,您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们岗位招满了……”
手机烫得像烙铁。林晚把它扔在发黄的床单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又一个拒接的陌生号码。她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喉咙发干。
顾硕深。你把路全堵死了。
第二天下午。手机快被打爆了。全是拒绝。连一个面试都没有。林晚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像困兽。胃又开始隐隐作痛。钱在飞快减少。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几乎没联系过的名字——大学室友,在邻市一个小设计院。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接。
“喂?林晚?”室友的声音有点惊讶。
“阿敏,是我。能不能……帮我个忙?”林晚尽量让声音平稳,“你们院还招人吗?绘图,打杂,什么都行。我……遇到点麻烦,得离开这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晚,”室友的声音压低,带着为难,“你……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深蓝那边……今天上午,有人首接找到我们院长了。话说的很重,说谁要敢收你,就是跟深蓝过不去……院长吓得够呛,刚还开会强调纪律……我……我帮不了你。对不起啊。”
电话挂断。忙音。
林晚握着手机,僵在原地。最后一条路,也断了。空气里那股霉味好像更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像一块脏抹布。
她慢慢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铁架床的阴影笼罩下来。手机又响了,屏幕闪烁着一个新的、被标记为“骚扰电话”的号码。
她没接。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逃不掉。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死死罩住。网的那头,是顾硕深冰冷的手。五年了。她以为爬出来了,结果只是从一个坑,掉进了他亲手挖的、更深的井里。
她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
手机在发黄的床单上又震起来,嗡嗡嗡像只烦人的苍蝇。林晚没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催命符。她盯着天花板角落那团霉斑,形状像个咧嘴笑的鬼脸。
“行啊顾硕深,”她对着霉斑说,“真够绝的。”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提醒她包里就剩最后一张红票子和几个钢镚儿。楼下小超市泡面都涨到六块了。她爬起来,把充电器拔了,手机揣兜。得出去,找个有免费WiFi的地儿,再试试。万一……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刚推开那扇吱呀响的破木门,差点撞上门口杵着的人影。是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寸头,脸膛方正,没什么表情,跟这破旧走廊格格不入。
林晚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后退半步。
“林小姐。”男人开口,声音平平的,“顾总让我来看看您这边有什么需要。”
“需要?”林晚扯了下嘴角,感觉脸有点僵,“告诉他,我需要他离我远点儿。”
男人像没听见,目光扫过她身后狭小的房间:“这地方不太安全。顾总说,您还是回深蓝比较好。项目的事,查清楚了自然没事。”
“查?”林晚气笑了,“查什么?查我跟他沈屿喝杯咖啡?查我跟快递员说了声谢谢?还是查我银行账户怎么莫名其妙不能用了?”她越说声音越高,走廊里回音嗡嗡的,“你回去告诉他,有本事首接报警抓我!别整这些阴的!”
男人脸上还是没什么波澜,只从夹克内袋掏出个信封,挺厚。“顾总说,您在外面不方便,这点钱先用着。”他把信封递过来。
林晚没接,像那信封烫手。“拿走。”
男人手没缩回去,就那么举着。“顾总还说,您一个人在外头,家里老人要是知道了,得多担心?”
空气瞬间凝固。
林晚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死死盯着男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知道!他居然知道她妈!她藏了那么久,连沈屿都只是隐约猜到一点……
“你们……”她嗓子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们把我妈怎么了?!”
“阿姨在老家挺好的。”男人语气没变,但话里的意思像冰锥,“顾总只是关心。当然,如果您执意不回去,顾总怕老人家着急,可能会亲自派人去‘看望’,顺便解释一下您现在的情况。”
林晚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了。她眼前发黑,手指死死抠住冰凉的门框才没瘫下去。最后那点强撑的硬气,被这句话碾得粉碎。
“他敢……”她嘴唇哆嗦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把那个厚厚的信封往前又递了半分,几乎碰到她的胳膊。
林晚看着那个信封,又看看男人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想吐。她猛地抬手,不是接信封,而是狠狠拍开!
“啪!”一声脆响。信封掉在地上,散开几张大钞。
“滚!”林晚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眼睛红得吓人,“告诉他,我这就回去!让他别碰我妈!”
男人弯腰捡起信封和散落的钱,动作不紧不慢,重新整理好。他看了一眼林晚煞白的脸,点点头:“好的,林小姐。我会转告顾总。楼下有车等您。”说完,他转身,皮鞋踩在破旧的水泥楼梯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远了。
林晚“砰”地一声甩上门,后背死死抵在冰凉的门板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她坐倒在肮脏的地板上,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抖着,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
完了。彻底完了。
她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跑了五年,终于能喘口气。结果呢?她一首在他手掌心里蹦跶。她妈,就是拴在她脖子上那根最粗的铁链。他轻轻一拽,她就得乖乖爬回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腿都麻了。她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走到床边,拖出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东西少得可怜,几下就塞好了。
拖着箱子下楼,那辆黑色的轿车果然停在巷子口,像个沉默的怪兽。刚才那个黑夹克男人站在车边,拉开车门。
林晚没看他,也没看车里。她像个木偶一样,把箱子塞进后备箱,然后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车里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味和……属于顾硕深的、那种冷冽的须后水味道。
车子启动,平稳地滑出破败的巷子,汇入城市傍晚拥挤的车流。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地打在林晚脸上。她靠着冰冷的车窗玻璃,眼睛空洞地望着外面。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麻木地划开。
是银行APP的推送。账户状态那一栏,刺眼的“冻结”两个字消失了。
呵。林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打一棒子,再给颗糖?顾硕深,你真行。
她关掉手机屏幕,把它扔在旁边空着的真皮座椅上。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疲惫、毫无生气的脸。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中心,驶向那片她刚刚逃离的、灯火通明的钢铁森林——深蓝国际的方向。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在夜色里亮着冰冷的、俯瞰众生的光。
回去?行。林晚闭上眼。顾硕深,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