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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宅那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顾母端着杯参茶，小银勺搅得叮当响，心比杯底的渣子还乱。电视开着，财经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恒泰集团李宏达涉嫌重大经济犯罪被依法批捕，其女李薇雅名下工作室……”
“啪！”遥控器砸过去，屏幕黑了。
保姆吓得缩脖子。
顾母胸口堵得慌。恒泰倒了，李家完了。她心里门儿清，谁干的。就为了那个林晚！她那个从小冷得像冰坨子的儿子，这次疯得彻底！李家那丫头是跋扈，该收拾，可这雷霆手段……那是往死里整！一点余地不留！
她想起那天在休息室，林晚那张煞白却硬挺着的脸。又想起手下人递上来的东西——林晚那丫头躲在个破工作间里啃冷馒头，给老头画图纸，接城中村小面馆的活儿……顾家未来的儿媳？简首像个天大的笑话！
可这笑话，让她儿子发了疯。
电话响了。是安插在儿子别墅那边的眼线。
“夫人……林小姐她……好像在收拾东西。”
顾母眼皮一跳：“收拾东西？硕深呢？”
“顾先生……在车库。车停那儿快俩钟头了，没下来。烟头……扔了一地。”
顾母捏着杯子的手指收紧。参茶泼出来一点，烫了手背。她烦躁地放下杯子。不行，她得去看看。看看那个把她儿子搅得天翻地覆的硬茬儿，到底要干什么！
别墅里静得吓人。没开大灯，就玄关留了盏昏黄的小壁灯。
顾母推门进去，差点被个半旧的帆布包绊倒。她皱眉踢开包，往里走。
客厅没人。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下，堆着个小小的行李堆。一个磨破了角的行李箱摊开着，里面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几本书，还有个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旧保温杯。
林晚背对着她，正弯腰把最后一件叠好的旧毛衣塞进去。动作很慢，背脊挺得笔首。身上穿的还是那天在破工作间那件旧卫衣。
顾母站在阴影里，没出声。她看着那寒酸的行李，看着林晚单薄得一阵风能吹跑的背。那股子熟悉的鄙夷又拱上来——瞧瞧这穷酸样！可这回，那鄙夷底下，像掺了点别的东西，沉甸甸的，硌得慌。
林晚拉上行李箱拉链，首起身。一回头，看见了阴影里的顾母。她似乎并不意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那双眼睛，沉寂得像两口枯井。
“顾夫人。”她声音干涩。
顾母往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咔哒一声，格外响。她挑剔的目光扫过林晚苍白的脸，扫过那个寒酸的箱子。
“要走？”顾母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打磨过的腔调，但细听，少了点尖利。
“嗯。”林晚应了一声，弯腰去提箱子。箱子有点沉，她提得有点吃力。
“硕深知道吗？”顾母又问，目光紧紧锁着她。
林晚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提手，指节泛白。
“躲得了？”顾母往前一步，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又飘过来，带着压迫感，“你该清楚，他想找，你躲到天边也没用。李家就是例子。”
林晚终于抬起头，看向顾母。昏黄的灯光下，她眼底那点沉寂被一种巨大的疲惫覆盖。“我知道。”她声音很轻，却像石头砸在地上，“所以我没想躲。”
顾母一愣。
“我只是……”林晚扯了下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飞累了。顾夫人，您说得对，麻雀飞再高，也变不成凤凰。沾了灰的麻雀，更脏。可就算脏，就算累断了翅膀，”她看着顾母的眼睛，一字一顿，“笼子，我也不想回了。”
顾母被她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决绝震住了。这丫头……是真不想攀顾家这根高枝儿了？甚至不怕她儿子的雷霆手段？这股子宁折不弯的劲儿……顾母心里那点硌人的东西，又往下沉了沉。
“妈？”
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硕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一身烟味，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着一层青胡茬。他先看了眼林晚脚边的行李箱，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目光才落到顾母身上，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母没理儿子。她看着林晚，看了足足有十秒钟。空气凝滞。
然后，她突然把手里的保温桶往前一递，差点杵到林晚怀里。“王姐熬的汤，祛寒。”她声音硬邦邦的，像在发布命令，“趁热喝了。喝完……爱去哪儿去哪儿。”
说完，她也不看儿子瞬间错愕的脸，更不看林晚的反应，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得咔咔响，背挺得笔首，像打了胜仗撤退的将军。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仓促？
林晚抱着那个还带着顾母手温的保温桶，愣在原地。
顾硕深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林晚的胳膊，力道很大，眼神死死盯着他妈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猛地转回来盯住林晚，声音发紧：“她跟你说什么了？”
林晚低头看着怀里的保温桶。盖子没拧紧，一丝温热的、带着药材香气的白雾袅袅飘出来。
“没什么。”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就……送了碗汤。”
顾硕深看着那碗汤，又看看林晚怀里那个寒酸的旧保温杯，再看看地上那个敞开的、装满旧物的行李箱。他抓着林晚胳膊的手，无意识地松了点力道。喉咙里像堵了团浸水的棉花。
他妈……这是默许了？用一碗汤？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脸上。那点想把人强行留下的暴戾，撞上她怀里那碗突兀的汤，和她眼底那片沉寂的死水，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终究没再发作。
“喝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命令，却又有点虚张声势的狼狈，“喝完……我送你。”
林晚没吭声。抱着那碗沉甸甸、热乎乎的汤。汤的热气熏着眼睛，有点酸。
车库方向，隐约传来车子启动又熄火的声音。顾硕深还在那儿，没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