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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冷气开得跟冰窖似的。林晚站桌子前头，后背绷得死紧。桌上摊着份文件，屿合那边刚传过来的最后通牒——要么接受深蓝的霸王条款，要么等着吃官司。顾硕深干的。他这会儿靠老板椅里，两条长腿交叠着架桌沿，手里玩着支金笔，眼皮都没抬。
“签了。”他下巴朝那份文件点了点，声音淡得跟白开水一样，砸人身上却跟冰坨子似的，“签完，屿合还能留口气儿。”
林晚盯着文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吃人条款，手指头掐进掌心肉里。签了，屿合等于被深蓝生吞活剥，沈屿半辈子心血全完蛋。不签？顾硕深有的是法子让屿合死得更难看。这哪是选择题，这是钝刀子割肉。
“顾总，”她嗓子眼发干，声音有点飘，“非得这样？”
顾硕深手里转着的金笔“啪”一声拍桌上了。他撩起眼皮，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心疼了？”他嘴角扯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身子往前一倾，压迫感劈头盖脸砸下来，“林晚，你他妈装什么大尾巴狼？五年前你卷钱跑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心疼？！”
“卷钱”那俩字儿，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狠狠烫在林晚心尖上。她猛地抬头，脸色“唰”一下惨白。“我没有！”
“没有？”顾硕深“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他几步绕过桌子，高大的影子把林晚整个罩住，带着股要杀人的戾气。“那笔钱！整整三百万！打到那个死了七年的‘妈’账户上！第二天你人就没了！电话关机！房子清空！跟人间蒸发一样！你敢说没有？！”
他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五年积压的恨，像淬了毒的冰锥子，一根根往林晚骨头缝里扎。巨大的委屈和憋屈猛地冲上喉咙，堵得她眼前发黑，浑身哆嗦。
“不是卷钱……”她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死咬着牙不让它掉下来，“那钱……是……”
“是什么？！”顾硕深一把攥住她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硬把她拽得踉跄一步，逼她仰头对着他那张盛怒扭曲的脸，“是分手费？啊？！拿了钱，觉得不欠我的了，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林晚，你他妈心可真够狠的！”
“分手费”三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林晚猛地爆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像受伤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他的手！巨大的情绪像火山一样轰然喷发，积压了五年的恐惧、绝望、委屈，全炸了！
“你懂什么？！顾硕深！你他妈什么都不懂！”她眼泪决堤，疯了似的吼回去，浑身抖得像风里的破叶子，“三百万？！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臭钱？！那是买命钱！买我妈的命！买我爸不被砍死的钱！”
吼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炸开，带着血淋淋的绝望。顾硕深被她突然爆发的疯狂震住，攥紧的拳头停在半空，眼底翻涌的怒火凝滞了一瞬。
林晚彻底崩溃了。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滑坐到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我爸……他蠢……他被人坑了……签了根本还不起的高利贷……”她断断续续地哭喊，每一个字都像从血里捞出来的，“那些人……找上门……砸东西……拿刀抵着我爸脖子……说再还不上……就……就把他沉江……把我妈……卖到黑诊所去……”
顾硕深高大的身影僵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低头看着地上缩成一团、哭得浑身抽搐的女人，那些带着血腥味的哭诉，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自以为是的“真相”上。
“我妈……尿毒症晚期……躺在医院……等着换肾……等钱救命……”林晚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神空洞绝望得像两口枯井，“手术费……要八十万……后续……天文数字……我们哪有钱？！房子早抵押了……能借的都借遍了……我爸被逼得……差点从医院顶楼跳下去……”
她哭得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那些人……又来了……在医院楼道里堵我们……亮刀子……说再不还钱……就让我妈……明天就断药……死在病床上……”
顾硕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攥紧的拳头无意识地松开，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第一次，在那双总是沉寂或倔强的眼睛里，看到了五年前那个被彻底碾碎的、走投无路的林晚。
“就在那天晚上……你妈……顾夫人……”林晚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和嘲讽，“她找到我……”
顾硕深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就在医院旁边那个……又脏又破的小旅馆……”林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空洞地看着虚空，“她穿着几万块的大衣……高跟鞋……一尘不染……像个女王……看我……就像看地上的垃圾……”
“她说……”林晚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顾家……丢不起这个人……她儿子……顾大少爷……不能被一个欠了一屁股烂债……家里还有个快死的老妈子的女人拖累……”
“她说……”林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顾硕深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控诉，“……给我三百万……条件是……拿钱……滚蛋……永远消失……再敢纠缠你……就让我爸妈……死得更快……更难看！”
“那笔钱……”林晚惨笑一声，眼泪混着绝望往下淌，“……是买我滚蛋的‘分手费’！也是买我爸妈暂时活命的……‘救命钱’！顾硕深！你告诉我！我他妈能不拿吗？！我能不滚吗？！”
她声嘶力竭地吼完最后一句，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膀剧烈地抽动，只剩下破碎压抑的呜咽。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林晚绝望的哭泣声，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
顾硕深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第一次显得僵硬而……无措。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将他五年来的愤怒、恨意、所有自以为是的审判，炸得粉碎！
三百万……不是卷款潜逃……
是买命钱……
是他母亲……
是他顾家……
他母亲那张永远优雅、永远高高在上的脸，此刻在他眼前扭曲变形，变得无比陌生和……丑陋。那些他曾以为林晚贪慕虚荣的证据，此刻全都调转枪口，变成了冰冷的子弹，狠狠射向他自己的心脏！
一股灭顶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喘不上气！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扯开紧紧箍着脖子的领带！动作粗暴，昂贵的丝质领带被他扯得变形，金属领带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质问，想反驳，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着、哭得几乎断气的单薄身影，看着她肩膀上那深蓝色布料被泪水浸透的深色痕迹……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昂贵的红木桌面被撞得闷响。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是铺天盖地的震惊，是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是迟来了五年、却足以将他淹没的、尖锐到窒息的心疼！还有……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滔天的悔恨！
五年……
整整五年……
他恨错了人……
他把所有蚀骨的痛苦和愤怒，全都砸在了这个当年为了父母活命、被迫拿钱离开、独自扛下一切的女人身上！
“林晚……”一个嘶哑破碎的声音，终于从他紧咬的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忏悔，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我……”
他后面的话，被林晚身体猛地一软、彻底失去意识晕过去的景象，硬生生堵了回去。
“林晚！”顾硕深瞳孔骤缩，心脏像是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一切！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颤抖着手，一把将地上那具冰冷、轻得吓人、毫无知觉的身体捞进怀里！触手一片冰凉！她的脸靠在他胸口，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林晚！醒醒！醒醒！”他嘶吼着，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慌乱，用力拍打她冰凉的脸颊，“别睡！看着我！林晚！”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
顾硕深猛地收紧手臂，将那具冰冷的身躯死死箍住，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抬起头，赤红的眼底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和那迟来的、足以将他凌迟的心疼。
“来人！叫救护车！快——！”他朝着门口的方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撞出绝望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