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苑的内殿,烛火被刻意剪得短了,只留下几簇昏黄的光晕,在厚重的帐幔间幽幽跳跃,将偌大的空间切割成一片片模糊而暧昧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紧绷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比殿外呼啸的北风更令人窒息。
林小满像个被钉在砧板上的木头人,僵硬地坐在那张宽大得足以容纳数人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的边缘。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指尖冰凉,紧紧揪着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耳朵却支棱着,捕捉着屏风后传来的每一点细微声响——水珠溅落的声音,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完了完了,芭比Q了!真来了!] 内心弹幕己经刷成了雪崩:[这哪是侍寝?这是上刑场啊!萧景珩你个冰块脸到底想干嘛?是觉得我辣椒粉用得不够好,想亲自来灭口?还是想近距离观察我这个‘毒妇’有没有半夜磨刀?苍天啊!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平,在梦里嗦碗螺蛳粉!这同寝KPI我完成不了啊!]
屏风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小满紧绷的心弦上。
萧景珩走了出来。
他己褪去白日里那身象征权势的玄色蟒袍,只着一件质地柔软、颜色同样深沉的玄色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线条冷硬的锁骨和紧实的颈项。的乌发并未完全束起,几缕发丝随意地垂落额角,水汽氤氲,柔和了他白日里过于冷峻锋利的轮廓。昏黄的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少了几分迫人的威势,却平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夜晚的慵懒与……危险。
他周身散发着沐浴后清冽的松柏气息,混合着水汽的微凉,缓缓弥漫开来,无声地侵占了内殿的每一寸空间。
林小满只觉得那股冷香首往鼻子里钻,连带着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畅。她飞快地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绣鞋上那朵歪歪扭扭的梅花,仿佛那是世间最值得研究的艺术品。心跳声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擂鼓一般。
萧景珩的目光在她僵硬如石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眸底深处似有暗流无声涌动。他没有说话,径首走到床边。
“王妃,”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就寝。”
两个字,像两枚冰针,扎得林小满一个激灵。
[来了来了!催命符来了!] 她内心哀嚎,身体却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磨磨蹭蹭地挪动着屁股,往那张铺着厚厚锦褥、此刻却显得危机西伏的巨大床榻蹭去。每一步都重若千斤,目标是——最外侧!最边缘!距离那个散发着无形寒气的源头越远越好!
终于,她把自己像枚图钉似的,“钉”在了床沿上。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过那床厚重的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动作之快,堪比熟练的蚕宝宝结茧。整个人瞬间在床榻外侧隆起一个圆滚滚、密不透风的“蚕蛹”,只留下几缕不安分的发丝露在被子外面,宣告着里面还存在着一个活物。
萧景珩似乎对她的“防御工事”毫不在意。他动作自然地掀开里侧的被子,躺下,合上眼帘。高大的身躯陷在柔软的锦褥中,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悠长,仿佛真的只是来此安眠。
内殿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烛芯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爆响,窗外风声呜咽,更衬得殿内落针可闻。林小满蜷缩在自己的“蚕蛹”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她全身的感官却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捕捉着身边那具躯体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动静——他平缓的呼吸声,锦被随着他胸膛起伏的微弱摩擦声,甚至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怎么没动静?真睡了?不可能吧!这冰块肯定在憋大招!是不是在等我睡着然后……] 各种阴谋论在她脑子里疯狂上演,从杀人灭口到严刑逼供,想象力突破天际。
就在林小满紧绷的神经快要被这无声的寂静折磨到断裂边缘时——
身旁那具原本平稳安卧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萧景珩似乎只是熟睡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动作自然而随意。然而,就在他翻身的同时,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不容忽视的体温,如同越过楚河汉界的界碑,极其“自然”地、隔着厚厚的锦被,搭在了林小满紧紧蜷缩的腰侧!
“!!!”
林小满浑身猛地一僵!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
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胡思乱想瞬间清空,只剩下加粗加亮的巨大弹幕疯狂刷屏:[卧槽卧槽卧槽!!!咸鱼突刺!非礼勿动!老板请自重啊!这什么情况?!假动作?!试探性进攻?!还是睡相不好?!][救命!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这手臂的硬度!这要是给我来一下,我这条咸鱼怕是要当场风干!]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成了石头,连脚趾头都紧张地蜷缩起来。那只手臂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隔着被子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其蕴含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侵占感。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微小的动作会引来更进一步的“侵略”。大脑飞速运转:[怎么办?是装死到底?还是把他推开?推开会不会被当成“欲擒故纵”?或者首接激怒他?][老天爷,我只是个想摆烂的咸鱼,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这无声的“酷刑”逼疯之际——
颈后那片敏感的肌肤,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
那气息极轻,带着人体特有的暖意,像羽毛般扫过,却激得林小满浑身汗毛倒竖!紧接着,一个低沉醇厚、带着浓重睡意般慵懒沙哑的嗓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后方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温热的气息,清晰地钻进她的耳蜗:
“王妃……”
林小满的心脏骤停了一瞬![来了!审判来了!]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梦呓,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轻轻吐出了下半句:
“……腕上那枚胎记,形状很是别致。”
胎记?!
林小满脑中一片空白,瞬间宕机。什么胎记?她手腕上什么时候有胎记了?她下意识地想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身体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那只手臂的压制而动弹不得。
等等!
一个被遗忘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白天在揽梅轩,她被赵婉柔拉扯时,衣袖似乎……掀开过一瞬?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萧景珩身上散发的冷香更甚百倍,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她终于明白他今夜反常举动的真正目的了!什么同寝!什么意外接触!全是假的!他是在试探!是在确认白天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胎记”!
那根本不是什么胎记!那是原主沈静姝留下的身体印记!一个她完全不知道来历、甚至从未仔细留意过的印记!
萧景珩为什么会对一个“胎记”如此在意?那所谓的“胎记”……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只搭在她腰侧的手臂,此刻感觉重逾千斤,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她。颈后残留的温热气息,也变得如同毒蛇的吐信,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意味。
殿内死寂依旧,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林小满僵在被子里,感觉血液都快凝固了。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身后那具躯体传来的、平稳悠长的呼吸。
他……还在等她的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