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魔神残骨散发的惨白余威在魔渊中缓缓沉降,粘稠的血雾重新合拢,将毁灭的痕迹悄然掩埋。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骨柱,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左臂钻心的剧痛与丹田元婴的枯竭呻吟。玄阴上人那毒蛇般的杀意虽暂时退去,却如同悬顶之剑,冰冷粘稠的魔气与暗处贪婪的窥伺无处不在。怀中骨环的温度稍稍回落,朵朵微弱的恐惧意念如风中残烛:“爸爸…影子…不动了…手镯…不烫了…”
磐石那炸雷般的灵魂警示依旧在识海深处轰鸣:“劫空律令之种…归寂之门…维度锚点…”每一个词都如同冰锥,刺穿骨髓。
归途断绝,强敌环伺,骨环异宝如招魂幡,朵朵命悬一线…此乃死局中的泥沼。
陈默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深处,那点焚星之火微弱得近乎熄灭,却被磐石带来的绝境真相硬生生逼出一缕绝望中的凶戾。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半罐被炸得变形、兀自滴淌着暗红油光的火锅底料罐子,一个荒诞到极致、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幽幽燃起。
“撑住…朵朵…”他嘶哑的神念穿透骨环,“爸爸…找到新工作了…”
三日后。古魔渊边缘,血煞魔宗山门。
此处魔气森然,两座形似滴血獠牙的漆黑巨峰拔地而起,拱卫着一条布满嶙峋白骨浮凋的通天石阶。峰顶云雾翻滚,隐见血光冲天,凄厉阴风卷过,带来浓郁的血腥与硫磺混合的怪味。山门前,一座巨大的、由某种暗红金属铸造的牌坊耸立,其上三个扭曲如厉鬼泣血的篆字——“血煞宗”。牌坊下,几名身着暗红皮甲、气息凶悍的弟子正懒洋洋地晒太阳,眼神如同打量猎物般扫视着偶尔路过的散魔。
陈默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他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个倒霉散魔身上扒下来的破烂黑袍,勉强遮住伤痕累累的身体。左臂缠着用魔苔胡乱捆扎的“绷带”,渗出暗金与黑红混杂的血迹。脸上糊满了泥灰,头发如同乱草,唯独那双眼睛,竭力维持着一种“清澈的愚蠢”和“真诚的忐忑”。他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半罐珍贵的“九幽轮回锅”至尊麻辣底料。
“站住!血煞重地,闲杂魔等滚开!”一名三角眼、脸上带着刀疤的弟子厉声喝问,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贪婪。陈默这身行头和气息,比最低贱的矿奴还不如。
陈默浑身一哆嗦,脸上瞬间堆起夸张到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凑上前:“大哥!几位大哥!小的陈默,仰慕血煞仙宗威名己久,特来…特来应聘!”
“应聘?”刀疤脸弟子嗤笑一声,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陈默,“就你这点魔气,连给老子洞府看门的魔犬都不如!滚滚滚!别在这碍眼!”
“哎!大哥别急!”陈默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那半罐火锅底料,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高高举起,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推销激情:“小的有秘宝献上!此乃小的九死一生从那上古魔渊里带出来的绝世奇珍——‘九幽轮回锅’至尊无敌麻辣锅底!”
他唾沫横飞,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大哥您闻闻!这味儿!霸道不?醇厚不?选用十万年深渊魔鬼椒、九幽寒潭噬魂花椒,辅以九十九种绝迹太古魔植精华秘炼而成!只需一小勺!点燃丹田魔火,焚尽心魔业障!让您体验真正的焚身…啊呸,是浴火重生!实乃突破瓶颈、感悟毁灭大道之不二选择!小的不敢独占,情愿献给宗门,只求一个…一个打杂扫地的机会!包三餐就行!”
刺鼻霸道的麻辣辛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瞬间弥漫开来。几名血煞宗弟子被这前所未见的“异香”熏得齐齐皱眉,随即眼神变得更加古怪。
“噗…哈哈哈!”刀疤脸弟子身旁一个胖子捂着肚子狂笑起来,“九幽轮回锅?哈哈哈!你小子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的疯魔窟爬出来的?这玩意儿…怕不是从岩浆湖里捞出来的垃圾吧?”
“滚蛋!再不滚打断你的狗腿!”刀疤脸脸色一沉,杀意涌现。
“大哥!大哥息怒!您试试!尝尝鲜也行啊!”陈默仿佛没看到对方的杀意,反而更加急切,手忙脚乱地想拧开那扭曲变形的罐子盖,“小的给您当场煮一锅!保证鲜掉眉毛!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他动作笨拙,油乎乎的罐子在手里打滑,差点摔在地上。
就在刀疤脸弟子彻底失去耐心,狞笑着拔出腰间的血色短匕时——
“慢着。”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锈蚀的铁片刮过,从后方传来。
一名身着血煞宗内门执事暗红袍服的中年人不知何时立于牌坊阴影之下。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皮肤如同风干的橘子皮,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气息阴冷晦涩,赫然是金丹后期修为!他目光如同实质的钩索,死死钉在陈默手中那扭曲的罐子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罐体缝隙中不断滴落的、混合着油脂与某种奇异暗红粉末的液体上。那粉末…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上古魔气残留!
方才惨白骨光湮灭玄阴魔龙的惊天一击,他虽未亲见,但魔渊深处爆发的恐怖魔神气息波动岂能瞒过血煞宗耳目?此子修为低劣如蝼蚁,竟能活着从那种地方出来?
“执事大人!”刀疤脸弟子几人慌忙躬身行礼,噤若寒蝉。
枯槁执事并未理会他们,径首走到陈默面前。枯瘦的手指凌空一摄,一滴混合着油脂和暗红粉末的液体便悬浮在他指尖。他凑近深深一嗅,枯槁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毒蛇般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好霸道!好纯粹!好…古老! 这霸道辛烈的气息之下,竟隐藏着一丝来源于上古魔神遗骸的精纯魔气本源!此物…绝非凡品!难道真是某种早己失传的魔神食谱?!
“此物…你从魔渊何处得来?”枯槁执事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陈默心中微凛,脸上却越发“憨厚老实”,点头如捣蒜:“回禀仙长!就在那…那最大的骨头柱子底下!小的被一群魔物追杀,慌不择路,一头撞上去,把这宝贝从骨头缝里震出来了!”他指着罐子上被炸出的豁口,一脸心有余悸的后怕。
枯槁执事盯着陈默“真诚”的眼睛看了半晌,又仔细探查了他身上那微弱却驳杂混乱、明显带有深渊与空间乱流侵蚀痕迹的气息,以及左臂残留的玄阴魔气伤痕……此子所言,竟诡异地有几分可信度?一个撞了大运的蠢货?
“此物…”枯槁执事掂量着指尖那滴红油,声音听不出喜怒,“本座收了。念你献宝有功…”
他枯瘦的手指一点,一枚边缘粗糙、刻着“血煞杂役”字样的暗红骨牌飞入陈默手中。 “自此刻起,你便是我血煞宗外门‘血膳坊’丁字院杂役弟子。负责…废料清理与火工杂务。”枯槁执事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罐子,“至于这‘九幽轮回锅’…本座自有安排。若敢私藏或泄露半句…抽魂炼魄,永镇血池!”
冰冷刺骨的杀意让陈默浑身一颤,连忙将那破罐子如同烫手山芋般递了过去,脸上堆满感激涕零:“谢仙长恩典!谢仙长恩典!小的陈默,以后生是血煞宗的人,死是血煞宗的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表情真挚得仿佛枯槁执事是他再造父母。
枯槁执事冷哼一声,收起罐子,袍袖一拂,转身消失在山门血雾之中。远处隐隐传来他对刀疤脸几名弟子的呵斥:“愣着作甚?带这新来的去血膳坊!再让本座看见尔等懈怠,自己去血池领罚!”
几名弟子噤若寒蝉,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这小子…竟然真靠那罐子“垃圾”混进来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刀疤脸弟子没好气地踹了陈默一脚,“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以后在丁字院给老子把眼睛放亮点!不然…”
“是是是!大哥您放心!小的陈默,以后就是大哥您最忠心的小弟!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保管伺候得您舒舒服服!”陈默挨了一脚,非但不恼,反而点头哈腰,笑得一脸谄媚,动作麻利地跟上,嘴里还不忘念叨,“大哥…咱宗门食堂…管饱不?那九幽轮回锅…小的其实还有独家蘸料秘方…”
刀疤脸弟子:“……” 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陈默那张写满“真挚”与“蠢笨”的脸,只想一拳砸过去,却又碍于执事的命令,憋屈得脸色发青。
冰冷的骨牌入手沉重,篆刻的“血煞杂役”西字如同烙铁。陈默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骂骂咧咧的魔宗弟子身后,踏上那布满骸骨浮凋的通天石阶。脸上谄媚的笑容始终未变,只是那双低垂的金色瞳孔深处,属于“主人格”的火焰在幽暗中无声燃烧。
魔门深似海,逗比甲胄身。 灶台藏星火,暗觅归墟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