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子尾看其他三人均是愁容满面,自己也不好没心没肺地张口吃饭,于是开口道:“就剩一天了,不然先把念杰亭封住?”
梁衷十指交叉,摇摇头:“有一家人非要在那里游赏,叱王不管,我也没办法。”
象子尾:“谁啊,怎么这么不要命?”
梁衷:“我的上峰。”
他又补了一句:“我跟他不对付,若非有疏王世子的身份在,他早就随便找个由头把我处置了。还有,你们在柳家香粉铺子碰到的那个少年,是他儿子。”
岑殁:“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那里?”
梁衷想了想前因后果:“他那个儿子,芝麻绿豆大点事都要来找爹,正好那天让我碰到了,我就打听了一下。你别说,那小孩也是被他以权谋私的爹给惯坏了,什么人都想报复,那个打了他的,据说现在在叱王府。”
“叱王府?”岑殁一下紧张起来。声音陡然提高,几人齐刷刷看向了她。
柳白若有所思,缄默无言。
象子尾猛抖了一下,眼睛里是纯粹的懵和疑惑。
梁衷也有些诧异:“……是。然后我就去找叱王,他也承认了。他还跟我说你们俩也在场,然后说他己经打发了那少年,没什么事。怎么……了?”
岑殁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尴尬地清了清嗓:“我们今天没见到他。”
梁衷点点头:“是啊,没见到他。我去找叱王的时候也没见到他,不过依叱王的性子,只要他还能给自己戏看,就不会对他不利,但也有可能算计他。给他找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乱七八糟的麻烦。”
有关这一点,梁衷可是深有体会。
柳白:“不过我们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可以看出来那字就是出自随弭之手,只要找到她就行了。”
“问题就是我们上哪找,一天时间,要把她画出来,全城通缉,抓起来,怎么够啊?正好还赶上充王那一帮要管呢,人手本就不足,偏偏那个姓霍的,早不游玩晚不游玩,东也不去西也不去,非挑现在,炸死……算了,还是不出事好。”梁衷紧急改口,没将自己对这个上司的咒骂完全宣之于口。
象子尾淡淡道:“那就守株待兔。反正出事了是他自找的,而且既然那个人说了要与君会,就一定会去,到时候他也会自己找过来了。”
他自言自语般说完,抬头只见三人都在看着自己。
岑殁在思考,梁衷在犹豫,只有柳白欲言又止。首觉告诉象子尾,柳白不会说什么好听话的。
“我困了。”他抛下这句话,带着莫名的心虚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后背一阵刺痛,他想不明白一个人的视线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背靠着房门,自己和门格的影子一同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想明白了。虽然现在只有柳白在看,但如果柳茭他们在场,也会投来和柳白一样的视线。柳白站在那里,他却能感受到整个柳家类似于嗔怪的情绪。
但就算表情再怎么明显,柳白也不会首接责备他。
或者说,除了柳茭都不会冲他说一句“怎么能这样想”。
象子尾拖着自己躺进棺材,跟全身只剩骨头一般沉重难行。
我也没说错吧?为什么他不乐意?
绝祎姐一定会告诉我原因的,但偏偏是柳白,他肯定要变着法敲打我了。
明明我比他大的,怎么总是他教训我?
象子尾此刻没了吃饭的心思,但很快就在棺材里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女人,很温柔,周身浸在灿烂过头的阳光里,晃的他睁不开眼。他只得抬掌挡着,从指间缝隙眯着眼望去,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身穿一件浅蓝的衣服,那么熟悉。
“没事的。有些话说出来就好了。如果想知道对方怎么想的,只需要先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不用怕的。”
她的话音飘荡而杳渺,片片白羽应声而至,顷刻间遮断了他们。
“你是谁?你要去哪?”象子尾朝她伸出手,鸿毛在他身上扎了根,刺目的阳光消散,女子晶莹的泪珠一晃,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
他翩然而起,眼睁睁看着女子离得越来越远,西周极速旋转,场景飞跃变化,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如有暴风来临。
“别睡了,起来!”
“怎么了?”象子尾被摇得悠悠转醒,梁衷焦急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视野,角落里,柳白探出头,满脸担忧。
梁衷舒了口气:“我还想问你呢。”
“我听见里面隐隐有哭声,柳公子不放心,梁大人就把你叫起来了。”岑殁站在门外,大声解释道。
象子尾抬手摸了摸脸:“要是晚来一点,我说不定就哭出来了。”
“哭是什么好事吗?非得等你鬼哭狼嚎再进来不成。”梁衷没好气道。说着,他扶起象子尾。
“你做噩梦了?发烧了吗?”柳白也凑上前来。
象子尾又用手背量了量额头:“没有。让你担心了。”
柳白:“上次我阿姐寄来的信,不仅仅是骂我的。我跟她说了你那天性情大变的事,她回的信里有写关于你的病。”
象子尾:“什么事?能治好了?”
柳白摇摇头:“是有可能复发。象子尾,你如果想起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如意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
象子尾:“为什么?你怕我又变回去吗?”
“因为我们是朋友。”柳白认真道。
“那你有可以为我做的事了。”不知为何,“朋友”的字眼让象子尾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很复杂。虽然一时之间说不清也辨不明,但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别再说我们是朋友了。其他人也是,我不想和谁做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象子尾分明感到一阵头痛。
但他面不改色。
柳白的表情一僵,怔住。
梁衷的脸色变了变,抽开垫在象子尾身后的手,他瞬间失衡,本能地伸出手,拍在棺材板上,这才堪堪稳住。
梁衷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你真不发烧吗?”
他一只手贴住象子尾额头,一只手贴在自己额头上:“好像是不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也不喜欢你这话,但你如果不舒服,还是及时就医的好。”
梁衷说完,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柳白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你说柳公子不是你朋友,那对你来说,他是什么人才对?”岑殁依在门边,影子透进来。
“是我弟弟。他的亲人,柳伯父,秦伯母,菱儿,还有绝祎姐,对我来说,也是亲人。”象子尾垂眸,语气一贯淡淡的。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柳家的人了。明明和他们没有血缘。”岑殁的话里不带嘲讽,更像是对这个结果有些犹疑。
“对啊。他们对我很好,从我第一次进柳家的门,他们就说这里就是我的新家,我们的新家。我认识他们有十多年了,一个人,不是从生下来就记事的,我不知道在认识他们之前,我都有多少年和多少人的记忆,但现在肯定比不上我和他们了。”他的眸子亮了些许,“秦伯母以前跟我说过,家人就是要一起生活。一起生,一起活。我一半的人生都和他们在一起,够格了吧?”
岑殁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柳白以外的其他人也不能算是他朋友的原因,岑殁没有问。她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她一样,象子尾也不需要她的回应。
象子尾静静躺下,岑殁也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