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算数本
《五年级二班的算术本》
伍优发现，韦光亮的算术本永远是全班最干净的。
格子线笔首得像用尺子画的，数字写得方方正正，连等号都比别人的长半格。最神奇的是，他的本子上几乎没有橡皮印，仿佛每道题都是一次算对的。
“韦光亮，这道鸡兔同笼怎么解啊？”
下课铃刚响，伍优就抱着练习册凑到韦光亮桌前。她的辫子甩得像小马达，练习册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兔子和鸡，旁边打了好几个问号，活像小刺猬扎的洞。
韦光亮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算术本推过来。第37页上，用红笔画着个简单的示意图：鸡的脚用两道斜线表示，兔子的脚画了西道，旁边写着“假设全是鸡”。
“哦——”伍优恍然大悟，笔尖在自己本子上戳了个小洞，“我就说嘛，兔子怎么会比鸡少两只脚！”
韦光亮的嘴角好像动了一下，又好像没动。他拿回算术本时，伍优看见他把她戳的那个小洞记在了心里，下节课的数学课，老师讲到同类题，他突然举手，声音不大不小：“也可以假设全是兔子。”
全班都愣了，连老师都愣了两秒。伍优却突然笑起来，觉得韦光亮是特意讲给她听的。
从那天起，伍优成了韦光亮座位旁的“常驻嘉宾”。她的问题千奇百怪：“韦光亮，小数点后面为什么要加零啊？”“韦光亮，‘吨’和‘顿’是不是双胞胎？”“韦光亮，你写字为什么不用修正液啊？”
韦光亮大多时候不说话，只用铅笔在她本子上画圈、画横线，偶尔从喉咙里挤出个“嗯”或“不是”。但伍优总有办法让他开口。比如把应用题里的“小明”改成“韦光亮”，问他：“如果你有10个苹果，分给我3个，还剩几个？”
这时候，韦光亮会抬起头，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羽毛：“7个。”
“那再分给我3个呢？”伍优得寸进尺。
他笔尖顿了顿，在“7”后面画了道斜线，改成“4”：“给你。”
伍优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赶紧低头假装算题，耳朵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看见韦光亮的算术本边角，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优”字，被铅笔涂了又描，看得不太真切。
期中考试前，伍优的数学模拟考只得了58分。她把卷子揉成一团塞进书包，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肩膀却忍不住发抖。忽然有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是韦光亮。
他手里拿着张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她错的那几道题，每道题旁边都画着小人：算错的地方画个哭脸，正确的解法旁边画个笑脸，最后画了个举着红旗的小女孩，辫子翘得老高，像极了她。
“这里，”韦光亮指着其中一道，声音比平时大了点，“你把‘小时’看成‘分钟’了。”
伍优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我是不是很笨啊？”
他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算术本翻开，第一页上赫然写着个“65”分，红叉叉比她的还多。伍优愣住了，她从没见过韦光亮考这么差。
“三年级的。”韦光亮把本子往前翻，后面的分数越来越高，72、85、94……最后停在最近的100分上。“我以前也总做错。”他的指尖在“65”分上轻轻敲了敲，“后来发现，错一道，就学会一道。”
那天下午，韦光亮给伍优讲了整整两节课的题。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落在他的算术本上，把那个淡淡的“优”字晒得清晰了些。伍优忽然发现，他讲题时会不自觉地皱眉，讲到高兴处，嘴角会微微上扬，原来沉默寡言的人，认真起来是这么好看。
考试结束那天，伍优的数学考了82分。她拿着卷子冲到韦光亮面前，像只炫耀羽毛的小孔雀：“你看！我及格了！”
韦光亮接过卷子，目光在她写的名字上停了很久，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块崭新的橡皮，上面印着只小兔子，和他算术本上画的那个很像。
“给你的。”他说完就转过身，耳根却红得厉害。
伍优捏着橡皮，突然想起他算术本上的“优”字。她偷偷翻开自己的卷子，发现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亮”字，笔画和他写的一模一样。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伍优抱着书包追上韦光亮，把橡皮往他手里塞：“我不要新的，”她指着他的算术本，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知道你写了我的名字。”
韦光亮的脸“腾”地红了，慌忙把橡皮塞回给她，却被伍优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心有点汗，暖暖的。
“那，”伍优仰着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星，“明天我还来问你题，好不好？”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韦光亮看着她眼里的光，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伍优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韦光亮把她的82分卷子铺平，在算术本的最后一页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扎着高马尾，一个背着书包，旁边写着：“明天，讲鸡兔同笼的新解法。”
而伍优的书包里，那块印着兔子的橡皮，正躺在她的58分卷子上，把所有的不开心，都悄悄擦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