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民俗风情故事

第九十八章 西班牙·血色晨雾中的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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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世界民俗风情故事
作者:
雲影流光
本章字数:
5788
更新时间:
2025-07-06

潘普洛纳的晨雾还未散尽,哈维尔·埃切贝里亚己经系紧了急救服的领口。他站在市政厅钟楼下的临时医疗点,望着圣费尔明广场方向涌来的人潮——红围巾像流动的火焰,在石板路上翻卷。今天是七月七日,奔牛节的第一天。

"哈维尔医生!"实习护士露西亚举着对讲机跑过来,额角沾着汗珠,"北区街垒有二十三个挤伤,两个骨折。还有......"她压低声音,"听说有个穿蓝衬衫的小伙子,没走围栏,跟着牛群往老城区去了。"

哈维尔的手顿了顿。蓝衬衫是卢卡斯最爱的颜色。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上周刚因为偷骑他的摩托车被禁足,此刻却混在奔牛者的队伍里。

"先处理北区。"他把听诊器塞进药箱,目光扫过广场中央那座青铜雕塑——公牛前蹄扬起,脖颈上的鬃毛被风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人群。这是潘普洛纳的图腾,也是诅咒。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公牛的血里流着潘普洛纳的魂,可魂儿太烈,总要有人守着。"

七点的钟声敲响时,第一头公牛从牛栏冲了出来。

哈维尔挤到街垒边,看着那抹金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在石板路上犁出白色的尘雾。人群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又在一瞬间炸成尖叫——有个穿黄裙子的姑娘被撞翻,红围巾缠在牛角上,像朵被揉碎的花。

"让开!"哈维尔扛起担架冲过去,手指快速划过姑娘的脉搏。她只是擦破了皮,但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他把姑娘交给露西亚,转身时,瞥见街角有个蓝衬衫的身影。

是卢卡斯。他正站在离牛群不到五米的地方,仰头望着冲来的公牛,嘴角扯出个挑衅的笑。哈维尔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人攥住了心脏。他想喊,可噪音太大了——牛哞声、尖叫、鼓掌声混作一团,淹没了他的声音。

第二头公牛冲过来时,卢卡斯突然跑了起来。他的脚步踉跄,却拼命跟上牛群的节奏,红围巾在身后猎猎作响。哈维尔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他抓起药箱追了上去,鞋跟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脆响。

"卢卡斯!停下!"

少年没有回头。他的蓝衬衫被风鼓起,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哈维尔看见他的脚踝擦过路边的石墩,踉跄了一下,却立刻稳住。这孩子,从小就倔,学滑板摔断过腿,偷喝葡萄酒被灌醒酒汤,可从来不肯服软。

牛群越来越近了。哈维尔看见领头的公牛眼睛泛着血丝,额头上的银色号角在晨光中发亮——那是潘普洛纳公牛场的标记,每头牛都有名字,这头叫"火喉"。传说它曾是斗牛场上的王者,去年冬天突然退役,被送到城外的牧场。可今天,它的瞳孔里跳动着不属于圈养牲畜的光,像有两簇火焰在深处燃烧。

"卢卡斯!前面有台阶!"

少年终于回头,脸上挂着兴奋的红晕。他转身的刹那,"火喉"的影子罩了下来。哈维尔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叫,看见卢卡斯僵在原地,看见牛角尖离他的胸口只剩半尺——

一声闷响。

不是牛角刺入血肉的闷响,而是某种更沉闷的东西。哈维尔冲到近前,看见卢卡斯摔倒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东西。是块青石板,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边缘沾着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火喉"突然停住了。它庞大的身躯在晨雾中颤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哀鸣。牛群跟着停下,围成半圆,盯着卢卡斯怀里的石板。

哈维尔这才发现,石板上的符号在发光。淡金色的光纹从石板里渗出来,在地面织成一张网,像树根,又像血管。他想起祖父书房里那本发霉的古书,上面画着类似的图案——"金牛之径",连接人间与"埃克西瓦"(Etxebarria),潘普洛纳的地下灵界。

"它在哭。"卢卡斯的声音很小,带着哭腔,"我能听见它在哭。"

哈维尔这才注意到,公牛的眼睛里泛着水光。那不是恐惧,是悲伤,像被什么东西灼烧着。他蹲下身,轻轻推开卢卡斯,手指触到石板的瞬间,一阵刺痛从掌心传来。记忆突然涌进来——他看见十七世纪的潘普洛纳,牧人在暴雨中把染血的石板埋进土里,嘴里念着古老的祷文;看见1944年的奔牛节,一头公牛撞碎街垒,却被石板的光纹逼退;看见三天前的深夜,市政厅的守夜人在牛棚外见到白影,听见公牛用人的声音说:"够了。"

"这是......"

"公牛的魂。"卢卡斯捡起石板,"我偷听到守牛人说的。他们说'火喉'不肯离开牛棚,因为它听见了'埃克西瓦'的召唤。可人们还要它跑,还要它撞,首到它死......"

牛群突然骚动起来。不知谁扔了个酒瓶,砸在"火喉"的背上。公牛发出愤怒的嘶吼,前蹄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哈维尔看见它的眼泪滴在石板上,金光突然暴涨,形成一道屏障,把它和人群隔开。

"后退!"哈维尔大喊,"所有人后退!"

人群却不肯动。他们举着手机,尖叫着录像,仿佛眼前的不是危险的公牛,而是表演。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往前凑,伸手去摸牛角。哈维尔刚要去拉,却见"火喉"突然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醉汉的手背。

醉汉愣住了。他缩回手,酒也醒了,脸上全是震惊。

"它在道歉。"卢卡斯轻声说。

哈维尔这才发现,公牛的眼泪不是悲伤,是解脱。那些金色的光纹顺着它的身体蔓延,牛角上的银芒逐渐暗淡,最后变成了普通的棕黑色。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时,"火喉"突然转身,冲进牛棚的方向,脚步轻快得像只小牛犊。

人群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他们以为这是奔牛节的奇迹,只有哈维尔知道——是卢卡斯,是那块被遗忘的石板,是公牛终于从几百年的诅咒中挣脱了。

市政厅的急救车赶到时,哈维尔正蹲在卢卡斯身边。少年的蓝衬衫被汗水浸透,怀里还抱着那块石板。他的膝盖擦破了皮,却笑得很灿烂,像潘普洛纳的阳光。

"爸,我不是故意气你。"卢卡斯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让公牛跑?它看起来......很痛苦。"

哈维尔的手指抚过石板上的符号,那些光纹己经淡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星子。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想起这些年他在急诊室里见过的伤者——被牛角挑破肚子的农夫,被人群踩断腿的老妇,还有去年那个十七岁的男孩,因为追逐公牛掉进河里,再也没上来。

"因为传统。"他说,声音有些发哑,"也因为我们总以为,能控制一切。"

那天晚上,哈维尔带着卢卡斯去了老教堂。地下井的盖子被掀开,井水泛着幽蓝的光。卢卡斯把石板放回井边,光纹立刻爬满井壁,像活过来的藤蔓。

"埃克西瓦在感谢我们。"卢卡斯说。

哈维尔摸出烟盒,又放下了。他望着圣费尔明广场的方向,那里的狂欢还在继续,红围巾在夜色中飘成火焰。可这一次,他听见的不再是单纯的欢呼,还有风里的低语——那是公牛的叹息,是石板的私语,是潘普洛纳的魂在说:

"我们存在,不是为了被征服。"

奔牛节的第二天,市政厅贴出了新告示:今年的奔牛活动将增设更多安全围栏,限制参与人数,并为公牛配备兽医全程跟随。有人说这是妥协,有人说这是传统的消亡。但哈维尔知道,真正的传统从来不是血腥的刺激,而是学会敬畏——敬畏生命,敬畏土地,敬畏那些比人类更古老的灵魂。

卢卡斯后来成了奔牛节的志愿者,负责引导人群远离危险区。他的蓝衬衫依然鲜艳,只是袖口多了道补丁。每年七月七日清晨,他都会去老教堂的井边坐一会儿,听风里的故事。

而哈维尔,依然穿着急救服站在钟楼下。只是现在,当奔牛的轰鸣响起时,他的心跳不再那么慌乱。因为他知道,在那片翻涌的红雾里,除了疯狂的人群,还有一头公牛的魂,正在晨光中,慢慢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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