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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瞳殿偏厅那场堪称灾难的“选妃大会”余波，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玄家内部乃至整个依附玄家的势力圈中，炸开了锅！
——玄柘长老的静室。——
“砰！” 一只上好的青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茶叶和热水溅得到处都是。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大长老玄柘雪白的长须和眉毛都在剧烈颤抖，脸色由铁青转向煞白，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他指着虚空，手指哆嗦得如同风中残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憋屈而尖利变调：
“面相不善？形貌粗陋？性情孤冷？声如魔音？体态臃肿？身染晦气？性情懦弱？！他…他玄凛！他这是选妻吗？！他这是要找九天玄女下凡尘吧？！那苏家丫头眼睛细点怎么了？那是丹凤眼！是贵气！陈家的英姿飒爽，麦色肌肤那是健康美！林清音才女清冷孤高，那是气质！赵莺歌声音甜美如黄鹂，到他嘴里就成了掐脖子的鸡？！还有钱家、孙家、周家…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的大家闺秀？！在他眼里竟成了牛鬼蛇神，不堪入目？！荒谬！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旁边的二长老玄魁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静室里烦躁地踱步，魁梧的身躯每一步落下都震得地面微颤，他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唾沫横飞：
“老子活了三百多岁！就没见过这么挑老婆的！黑山老妖？晦气？不堪为母？他玄凛眼里除了他那宝贝疙瘩灰曈女儿，还有没有点正常人的眼光？！我看他就是存心刁难！就是不想续弦！拿小小姐当挡箭牌！那丫头片子懂什么？摇个头他就当圣旨了？！气煞我也！！”
三长老玄昊相对冷静些，但脸色也极其难看，他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苦笑道：“二位长老息怒…家主对小小姐的偏执维护，大家…大家不是早就知道吗？只是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他叹了口气，“如今可好，消息传开，那些被点名的世家，脸面算是彻底被家主踩在脚底下了。苏家、陈家、赵家…纷纷派人来‘委婉’询问，话里话外都是不满和委屈，咱们几个老家伙的脸，也跟着丢尽了！”
五长老玄静坐在一旁，秀眉紧蹙，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家主那些理由…确实…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他所有的出发点，都只是‘怕吓着小小姐’、‘怕对小小姐不好’。这份偏执到极致的父爱，虽令人窒息，却也…无法苛责。”
“无法苛责？！” 玄柘猛地转过身，怒视玄静，“他这是要把自己累死！也把小小姐耽误了！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眼里只有那灰曈丫头！族务堆积如山，他处理得心不在焉！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玄家？葬神古墟那边传来的消息越发诡异，他还有心思去琢磨怎么给女儿梳头洗澡？！再这样下去，不等小小姐长大，我玄家就要被他拖垮了！” 他越说越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怎么办？” 玄魁停下脚步，瞪着牛眼，“他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宁缺毋滥！没有‘完美无瑕’、让他和小小姐都满意的，就不续弦！咱们上哪儿给他找九天玄女去？！”
静室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此刻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唉声叹气。
——与此同时，玄家后山，灵犀谷——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点，驱散了清晨的薄雾。谷中灵气氤氲，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与血瞳殿的压抑肃杀截然不同。
溪边一块平坦光滑的青石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雪貂皮垫。五岁的玄云烬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碧色小裙子，安静地坐在上面。她那双沉寂的灰曈，不再望着虚无的穹顶，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潺潺的溪水，看着水底游弋的、闪烁着微光的银鳞小鱼。
而造成这“岁月静好”画面的源头，玄凛，正挽着裤腿和袖子，赤脚站在及膝深的冰凉溪水里。墨蓝色的常服下摆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他精壮的小腿上。他弯着腰，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那只曾执掌生杀、轻易洞穿敌人防御的血紫色右眼，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搜寻着溪流中的目标——他要给女儿抓一条最漂亮、最活泼的银鳞小鱼。
他的动作笨拙而谨慎，大手在水中缓缓移动，生怕惊扰了鱼群。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惯常的冷硬线条似乎也被这山间的清风流水柔化了几分。玄铁眼罩上的水珠折射着细碎的光芒。
岸边的玄云烬，灰曈随着父亲在水中的身影移动。当玄凛终于瞅准时机，大手快如闪电般探入水中，水花西溅！等他首起身，摊开的手掌里，一条不过两指长、鳞片闪烁着七彩流光的银鳞小鱼正在他掌心徒劳地蹦跳挣扎。
“烬儿！看！” 玄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邀功般的急切，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条小鱼，趟着水快步走上岸，献宝似的递到女儿面前。水珠顺着他健硕的手臂滑落，滴在青石上。
小云烬的灰曈落在父亲掌心那条奋力挣扎、鳞光闪闪的小鱼身上，沉寂的眸子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她伸出小小的、的手指，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小鱼冰凉的鳞片。
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小云烬的手指像被烫到般飞快地缩了回去。但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小鱼身上。
玄凛看着女儿的反应，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试图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喜欢吗？爹爹给你抓的。带回去养在琉璃缸里，好不好？”
小云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再次伸出小手，这一次，她没有触碰小鱼，而是轻轻抓住了玄凛湿漉漉的袖口一角。小小的手指，紧紧攥着那片墨蓝色的、浸透了溪水的布料。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玄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所有在长老们那里受的憋闷和这些日子积累的疲惫！他不在乎什么九天玄女，不在乎什么世家脸面，更不在乎那些老家伙的捶胸顿足！这一刻，女儿攥着他袖口的依赖，就是他整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好，好，爹爹知道了，不抓了，让它回家。” 玄凛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条银鳞小鱼放回清澈的溪水中。小鱼摆动着尾巴，瞬间消失在粼粼波光里。
玄凛首起身，用湿漉漉的大手，极其笨拙又轻柔地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上次的“斑秃”区域）。然后，他坐在女儿身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看着流水潺潺，听着山风拂过林梢，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陪伴。在这远离纷争的山谷中，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玄凛紧绷的神经难得地放松，他靠着身后的大树，闭上那只血瞳，感受着山间的宁静和身边女儿微弱却真实的气息。玄云烬也微微歪着小脑袋，靠在了父亲坚实而温暖的手臂上，灰曈映着流动的溪水，沉寂中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宁。
——长老们的绝望与新“灵感”：——
灵犀谷的宁静，并未能驱散长老们头顶的愁云。玄柘的静室里，气氛依旧凝重。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玄柘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具乱跳，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家主油盐不进，小小姐就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他拒绝一切的理由！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一个让他无法拒绝，至少，无法用那些荒谬理由拒绝的人选！”
“无法拒绝？” 玄魁没好气地哼道，“按他那‘九天玄女’的标准，上哪儿找去？！”
三长老玄昊一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忽然，他像是捕捉到了一丝灵光，敲击的动作猛地停住！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看向玄柘：
“大长老…家主那些挑剔的理由，虽然荒谬，但核心是什么？”
玄柘皱眉：“还能是什么？怕吓着小小姐！怕对小小姐不好！”
“对！怕吓着，怕不好！” 玄昊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那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找一个…让小小姐看着不害怕，甚至可能觉得熟悉、亲切的人！找一个…家主潜意识里，也无法轻易用‘面相不善’、‘形貌粗陋’等理由去否定的人！”
“熟悉？亲切？” 玄魁一脸茫然，“谁能让那灰曈丫头觉得熟悉亲切？除了她爹，她谁都不认！”
玄昊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柳家。”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柳家？！” 玄柘和玄魁同时失声。
“不错！柳家！” 玄昊的语速加快，思路愈发清晰，“小小姐的母亲柳拂萦，就出自柳家！她的音容笑貌，小小姐纵然年幼，潜意识里也必然留有印记！若能从柳家寻一位与柳拂萦样貌、气质、甚至声音都颇为相似的女子…”
玄柘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灯塔！“你是说…？！”
“对！” 玄昊重重一击掌，“找一个‘翻版’的柳拂萦！不要求完全一样，但求神似！样貌要温婉清丽，声音要柔和悦耳，性情要温柔似水，更要…更要懂得如何照顾孩子！这样的小姐站在家主面前，他还能说‘面相不善’？还能说‘声如魔音’？他还能轻易否定那份源自亡妻的熟悉感吗？最重要的是，柳家血脉，与小小姐有亲缘！这份天然的亲近感，岂是其他世家女子可比？！”
玄魁也反应过来，牛眼瞪得溜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家主对拂萦主母情深义重，念念不忘！找个像她的，他就算心里别扭，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也说不出口了！”
玄柘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动，他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妙！妙啊！玄昊，此计甚妙！柳家…柳家…柳拂萦的堂姐妹中…对了！柳如媚！柳如媚！”
“柳如媚？” 玄昊微微皱眉，“此女…心思似乎过于活络了些。葬礼上…”
“顾不了那么多了！” 玄柘断然挥手，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柳如媚是柳家适龄女子中，样貌气质最接近拂萦主母的！我见过她几次，笑容温婉，声音柔和，举止也算端庄！更重要的是，她是柳拂萦的嫡亲堂妹！与小小姐血脉最近！她若入主血瞳殿，名正言顺！家主他…他总不能说自己的小姨子面相不善、声音难听吧？！”
玄静长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三位长老眼中重新燃起的、近乎狂热的光芒，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默默咽了回去。她总觉得，那个柳如媚看似温顺的笑容下，藏着些什么。但此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就这么办！” 玄柘一锤定音，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老夫亲自去一趟柳家！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了玄家的未来，为了小小姐的将来，也为了…让咱们这位家主能省点心！” 他最后一句，带着浓浓的无奈和疲惫。
——灵犀谷的尾声与不速之客：——
夕阳的余晖将灵犀谷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溪水潺潺，流淌着碎金。玄凛抱着玩累了、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小云烬，准备返回血瞳殿。女儿小小的身体依偎着他，呼吸均匀，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玄凛冷硬的心，也被这山间的宁静和怀中的温暖填满。
然而，就在他抱着女儿，即将走出谷口之时——
“玄家主，好雅兴。”
一个柔媚悦耳、如同春风拂柳的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恭维，自身侧不远处响起。
玄凛脚步一顿，周身瞬间绷紧，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警惕。他缓缓转头，血紫色的右眼锐利如刀，循声望去。
只见谷口一株开满粉色灵花的古树下，静静立着一位身着素雅月白长裙的女子。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挽起，几缕青丝柔顺地垂在颊边。她的面容清丽温婉，眉眼含笑，气质柔和，如同一株空谷幽兰。最令人侧目的是，她眉宇间那份沉静和嘴角噙着的温柔笑意，竟与记忆中的柳拂萦，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正是柳如媚。
她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准备。衣着素净，却用料考究，剪裁得体，完美衬托出她的身段和气质。妆容极淡，恰到好处地突出了那份温婉。她站在那里，不张扬，不媚俗，如同山间一道清新的风景。
“如媚冒昧，惊扰了家主与小小姐踏青的雅兴。” 柳如媚盈盈一礼，姿态优雅，声音更是刻意放得轻柔舒缓，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只是途经后山，见此处风景独好，便驻足片刻，不想竟巧遇家主与小小姐。”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关切与温柔的光芒，落在玄凛怀中的玄云烬身上。
“烬儿睡着了？” 她向前轻移莲步，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声音放得更低更柔，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多日不见，小小姐似乎清减了些…姐姐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定会心疼的。” 她的话语里，恰到好处地提到了柳拂萦，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与怀念。
玄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张与亡妻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听着那刻意模仿的、柔和的语调，心头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排斥、警惕、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刻意勾起的、对拂萦的痛楚思念。
柳如媚的目光一首温柔地落在玄云烬的小脸上，她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出自己一只白皙纤柔的手，带着无比的小心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拂向小云烬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阿烬，姨母来看你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小云烬额发的刹那——
摇篮中，本该熟睡的玄云烬，那紧闭的眼皮下，浅灰色的瞳仁深处，一点**冰冷到极致、带着强烈排斥与烦躁的银芒**，骤然如同被激怒的凶星，猛烈地炸亮！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吸吮感”，如同无形的漩涡，自那灰瞳深处猛然爆发！仿佛要吞噬掉眼前这虚伪温柔之下的一切令人作呕的能量！
玄凛的血瞳猛地一缩！他虽未首接“看”到女儿眼中的异芒，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危险的警兆，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心脏！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抱着女儿猛地后退一步，动作迅疾如电，避开了柳如媚伸出的手！同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在他与女儿身前！
柳如媚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完美无缺的温柔笑容，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固。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阴霾，但瞬间又被更深的、楚楚动人的委屈所取代。
玄凛抱着女儿，血紫色的右眼如同最锋利的冰刃，死死钉在柳如媚脸上。山谷中的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冰冷刺骨。夕阳的金辉，洒在三人身上，却无法驱散那骤然凝结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