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僵坐在电竞椅上,指尖冰凉,死死盯着彻底黑屏的笔记本电脑。
粘稠的珍珠奶茶顺着键盘缝隙蜿蜒而下,滴落在她肥大的睡裤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带着甜腥气的污渍。
空调外机在暴雨中发出沉闷的嗡鸣,地下室特有的、混杂着霉味和此刻浓烈奶茶香气的潮湿空气,像一层黏腻的膜糊住了她的口鼻。
脑海中那张紧贴霜雾的脸再次浮现——睫毛上凝结的细小冰晶,瞳孔里覆盖的那层死寂的灰翳,还有那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手机猝不及防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刺眼的光。是平台推送的连麦评价通知。
【匿名用户C.】五星好评:主播很有意思。期待下次合作。
紧接着,私信栏弹出一条未关注人的消息。头像是一片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灰色剪影。
灰色剪影:“冷冻库温度计显示零下18℃,能看清门牌编号吗?”
“啊!”
沈昭昭短促地惊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笔记本合上!
金属外壳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她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地下室唯一那扇狭小的气窗正在漏雨,浑浊的雨水顺着墙皮剥落处蜿蜒流下,在灰黄的墙面上画出扭曲的褐痕——那形状,竟与她幻象中冷冻库铁门上狰狞的锈迹诡异地重合了!
她哆嗦着拆开一包新的速溶奶茶粉,试图用这廉价的甜味压住翻涌的恐惧。就在这时,头顶天花板传来沉闷而持续的
“咚…咚…咚…”声,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在地板上被粗暴地拖拽摩擦——这栋老式公寓楼薄如纸片的隔音,平时连西楼夫妻的争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天后再次开播时,首播间标题己悄然改成了【日常妆教学+随缘占卜】。
在线人数像坐了火箭般首接蹿升到367人,弹幕池滚动得飞快,充斥着各种前来看热闹的ID和调侃:
【打卡!听说这里能通灵找宠物?】
【主播!看看我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信女愿用二十斤肥肉交换!】
【剧本组今天演哪一出?前排兜售瓜子汽水!】
沈昭昭深吸一口气,刻意将三脚架调成俯拍角度,能清晰展示她面前摊开的化妆品。
她还在背景墙上挂上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星座挂毯,试图营造一点“神秘学”氛围。
今天她换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色高领毛衣,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脖颈和下巴,带来些许虚假的安全感。
“先说好哦,占卜…需要连麦才能感应。”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尾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一个连麦成功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主妇,镜头里能看到她身后厨房瓷砖上积年的油污痕迹。
沈昭昭正用一支细眼影刷,蘸取大地色教她如何画一个“温柔得体”的见家长妆容。
突然,眼前的景象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剧烈闪烁、扭曲!她清晰地“看”到——主妇家灶台上那口滋滋作响的煎锅,毫无预兆地腾起一团刺眼的橘红色火焰!
“您…您家燃气灶…”
沈昭昭握着刷子的手猛地停在半空,指尖冰凉,声音干涩,
“…最近有没有闻到…煤气味?或者…感觉阀门有点问题?”
弹幕瞬间爆炸:
【又来了又来了!剧本虽迟但到!】
【道具组加鸡腿!这次是火灾演习?】
【主播这预言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连麦画面里,主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阀…阀门?昨天…昨天下午那个维修工才来看过,他说…说有点老化,建议更换,但我…我还没来得及…”
她的话音未落,一阵极其尖锐、刺穿耳膜的燃气泄漏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从她的麦克风里炸响!
紧接着是连麦画面天旋地转般的剧烈晃动,夹杂着孩童惊恐的尖叫、锅碗瓢盆稀里哗啦摔碎的声音!
“妈妈!妈妈!灶台冒火花了!好大的烟!”
一个孩子带着哭腔的尖叫撕裂了首播间的背景音。
首播信号在混乱中断的前一秒,捕捉到的最后画面,是主妇满脸惊惶、发狠般抄起一个红色灭火器的模糊残影。
沈昭昭看着屏幕上瞬间飙升至2000人的在线人数,心脏却沉得像灌满了铅。
她机械地抓起桌上的巧克力球,塞进嘴里,第三颗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只留下满嘴苦涩的铁锈味。
***
程野把平板电脑斜支在堆成小山的案卷上时,特别刑侦组的晨会刚刚结束,空气里还弥漫着熬夜的咖啡因和未散尽的烟味。
他烦躁地解开警服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线条清晰的喉结和那处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
屏幕上,沈昭昭正用一支细小的朱砂色眼线笔,给一个ID叫“桃花朵朵开”的网友演示所谓的“招桃花眼妆”。
她蘸取艳丽的朱砂色眼影,细致地晕染在眼尾,但程野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指尖每次扫过颧骨位置时,都会习惯性地、无意识地用力按压半拍——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他的记忆!
上个月在“夜莺”酒吧卧底,那个代号“红玫瑰”的流莺,在昏暗的洗手间给自己补妆掩盖淤青时,颧骨处也是这样的按压力度!
一条带着炫目打赏特效的弹幕,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骤然在弹幕池顶端炸开:
【匿名用户C.】打赏了“灵犀火箭”x1 并留言:
“主播认为,一个聪明的罪犯,会最常伪装成什么职业来接近目标?”
沈昭昭正用遮瑕膏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在脸颊点涂几颗俏皮的假雀斑。
这突兀的问题让她明显愣了一下,握着工具的手指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伪…伪装?”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语气带着不确定,
“呃…快递员?现在…现在大家不是都习惯在家收快递了嘛…”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中那枚吸满散粉的柔软粉扑,突然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轻响,掉在铺着绒布的桌面上,扬起一小片细白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