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得让我皱眉。
白色的绷带裹着手臂,伤口处仍隐隐作痛。
我躺在省纪委招待所的临时病房里,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悦推门而入时,晨光正斜斜切过她肩头的纱布。
"伤口还疼吗?"
她声音沙哑,眼下乌青一片。
作战服换成了普通的白衬衫,袖口却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我别过脸不看她,喉结动了动:"你不是该在医院?"
林悦在床边坐下,金属折叠椅发出吱呀声响。
"省纪委的医疗组处理过了。"
她顿了顿,伸手想碰我的手背,又在半空僵住,"苏然,我该把一切告诉你了。"
我盯着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绳,想起2月28日那晚在码头她掏枪时,狼牙吊坠跟着晃动的寒光。
"从在宴会厅相遇就是算计?"
我的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每次约会都是为了套取情报?"
"2021年12月5日第一次见面不是。"
她突然轻笑,笑声里带着苦涩,"你弯腰帮环卫工捡橘子,橘子滚到我脚边。
那时你抬头说'借过',眼睛亮得像清水河的星子。"
她的指尖无意识着衣角,那里有道被匕首划破的口子。
我猛地转头,撞进她泛红的眼眶。
记忆突然翻涌——
2月25日暴雨夜她把我推进车里时发梢滴落的水珠,
2月20日办公室楼下她被掐出淤青的锁骨,
还有无数次欲言又止时紧抿的嘴唇。
"2021年12月1日接到调令。"
林悦从口袋里掏出个破旧的笔记本,扉页贴着老王的照片,边角己经卷起,"城西工业园牵扯五起命案,省纪委怀疑地方保护伞渗透到厅级。我伪装成文旅局职员,却在观察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
我浑身发冷:"所以认定我是他们的人?"
"恰恰相反。"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2021年11月20日泛黄的报纸,"你写的《基层扶贫资金监管漏洞报告》被退了七次,却还在坚持。那时我就想......"
她声音突然哽咽,"或许能有个人和我并肩作战。"
2022年3月15日窗外突然炸响惊雷,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急。
林悦起身关窗,动作牵扯到伤口,她闷哼一声。
我下意识想伸手,却被她避开。
"1月15日那晚在咖啡馆,你问起我的工作。"
她望着雨幕,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我多希望能告诉你,那些帮你避开审批陷阱的建议,是怕你被他们碾成齑粉;
提醒你别碰城西工业园,是知道那里埋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我想起她后颈的徽章压痕,想起她总能精准预测领导动向。
原来那些深夜加班时突然出现的热汤,
陪我找资料时看似随意的引导,
都是她在刀尖上跳舞的守护。
"可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坦白!"
我突然失控,扯得输液管哗哗作响,"2月28日当我发现省纪委照片时,当赵宏派人追杀我时,甚至现在!"
林悦猛地转身,胸前绷带渗出鲜血。
"你以为我不想?"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次看着你追查真相,都怕下一秒你就会变成停尸房里的无名尸体!
2月28日那晚在码头,子弹擦着你头皮飞过,我才知道......"
她突然噤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呼吸一滞。
记忆闪回2月28日盘山公路上,她毫不犹豫冲下车引开追兵的背影。
那时她眼里的决绝,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这个给你。"
林悦摸出个U盘,外壳布满划痕,"里面是三年来的调查记录,包括赵宏他们转移资产的境外账户。"
她将U盘放在床头柜,金属碰撞声清脆得惊心,"我申请调回原单位,3月16日明天就走。"
我盯着U盘,喉咙像被水泥封住。
走廊传来省纪委工作人员的脚步声,他们在讨论审讯进展。
林悦转身要走时,我鬼使神差抓住她的手腕:"那些话......是真的?"
她僵在原地,许久才慢慢回头。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在她脸上投下交错的水痕。
"2021年12月5日第一次见你就心动是真的。"
她的眼泪砸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每天担心你也是真的。
但我更清楚,在这场战争里,儿女情长是最奢侈的东西。"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我想起初到清水县时的豪言壮语,想起老王倒下时紧攥的U盘,想起无数个被威胁的夜晚。
而此刻,最让我心疼的,是眼前这个浑身伤痕却依然倔强的女人。
"林悦。"
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纱布蹭过她冰凉的皮肤,"我们一起把真相公之于众,好吗?"
她猛地扑进我怀里,力道大得撞得伤口生疼。
我却紧紧抱住她,听着她压抑的啜泣混着雨声。
原来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我们早己是彼此唯一的退路。
敲门声突然响起。
省纪委张处长探进头:"小林,赵宏交代了,牵扯的厅级干部名单需要你核实。"
林悦迅速起身,抹了把脸:"这就来。"
临走前她回头看我,眼神里有未说完的千言万语。
门重新关上后,我拿起U盘。
金属外壳还带着她的体温。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云层裂开缝隙,阳光洒在床单上。
我知道,这场关于正义的战争还未结束。
但至少,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2022年3月15日深夜,我强撑着起身,打开病房的电脑。
插入U盘,密密麻麻的文件目录显现出来。
除了关键证据,还有许多未命名的文档。
好奇心驱使下,我点开其中一个,发现是林悦的工作日记。
"12月5日,在咖啡馆见到苏然,他说起扶贫项目时眼里有光,真希望能告诉他真相,可我不能......"
"12月10日,赵宏的人开始注意苏然,我必须更小心。今天故意对他冷漠,看他受伤的眼神,心像被针扎......"
一篇篇日记,记录着她的纠结与挣扎。
字里行间,满是对我的担忧和牵挂。
翻到最后一篇,日期是2月27日,盘山公路那场生死追逐的前夜。
"如果这次行动失败,希望苏然能平安。
或许该找个机会告诉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原来在那些我以为被欺骗的日子里,她背负了那么多。
我合上电脑,望着窗外的月光,暗暗发誓:
无论前方还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要和她一起走下去,首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