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五运六气

第十三章：五运六气

市医院急诊科飘着艾草味，消毒水混着汗酸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我攥着陈九章的名片挤过人群，怀里《黄帝内经》的书角硌得肋骨生疼。护士站挂钟显示下午三点十分，分针卡在"小满"节气刻度上——这个细节让我想起林小满奶茶杯上凝结的水珠。

"让开！急救！"护工推着转运床冲过来，床单下露出只泛紫的手，小指戴着枚金戒指。我瞥见患者耳尖红得发亮，正是《温病条辨》里"热入心包"的征兆。

赵明德的白大褂沾着中药渍，金丝眼镜歪在油光光的鼻梁上："苏砚，你搞封建迷信还搞到医院来了？"他抖着我熬夜写的诊疗方案，"银翘散？你当现在是民国闹瘟疫呢？"

我翻开父亲用朱笔批注的《内经》："乙巳年厥阴风木司天，少阳相火在泉..."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少跟我拽古文！"赵明德把方案拍在护士台，震得血压计乱晃，"现在每天三百多号发热病人，你拿树叶草根糊弄谁？"

走廊尽头传来重物倒地声。穿校服的女生突然抽搐着倒下，嘴唇嫣红如涂丹蔻。我冲过去掰开她手掌，生命线末端横着道青筋——《望诊遵经》管这叫"火毒纹"。

"银翘散加羚羊角粉！"我扭头冲药房喊，"再拖半小时烧坏心肌！"

赵明德攥着听诊器的手背暴起青筋："你敢在急诊科开方？信不信我报警..."

"37床体温降了！"护士长突然举着记录本冲过来，"喝了中药的那个高中生，从39.2降到37.8！"

人群"嗡"地炸开。穿病号服的大爷扯住我裤腿："小大夫给我也整点草根汤！"我后背撞在消防栓上，后腰旧伤疤针扎似的疼——三个月前胃癌手术的刀口还没长利索。

赵明德的脸涨成猪肝色："你这是非法行医！"

"要不咱们打个赌？"我把U盘插进护士电脑，"三天内中药组退烧率超不过70%，我跪着爬出医院。"

投影仪蓝光打在墙上，近三年流感数据曲线像条扭曲的蜈蚣。赵明德看着2012年的峰值冷笑："壬辰年太阳寒水司天，风寒型...你当写小说呢？"

"今年芒种提前十八天。"我调出气象局数据，"厥阴风木遇相火，风热犯肺..."

"苏砚！"陈九章的声音混着沉香木味飘来。他抱着黄花梨木盒，腕上沉香串压着那道蜈蚣疤，"明代万历年间的堪舆罗盘，劳您掌眼。"

赵明德突然抢过鼠标："SPSS分析是吧？老子当年发SCI的时候..."他的骂声卡在喉咙里——屏幕上的卡方检验结果P值小于0.01。

急诊科忽然安静得能听见点滴声。小护士凑过来念："中药组退烧速度比西药组快...30%？"

陈九章趁机打开木盒。鎏金罗盘二十八宿的微雕中，断龙岭的位置用朱砂标着"困龙阵"。我手指抚过盘面，父亲坠崖前夜罗盘的画面突然闪回——那晚他反复念叨"五气朝元局有诈"。

"赵主任！"化验科的人举着报告单冲进来，"病毒测序出来了，是新型风热型流感！"

赵明德的金利来皮带扣"咔嗒"弹开，白大褂下露出半截爱马仕腰带。他突然抓起座机："药房吗？按中医科的方子熬药！"

我摸出手机想拍下这幕，却看到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全是药材商老刘。正要回拨，书店王老板的河南腔在听筒里炸响："苏大师！运货车又撞了，您快来瞅瞅路冲煞！"

陈九章按住我肩膀，沉香木味盖过消毒水气："罗盘背面刻着苗疆双蛇纹，与令尊当年调查的..."

救护车鸣笛打断他的话。我望向窗外，对面书店橱窗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斑——十二块三棱镜己按《阳宅十书》方位摆好，却仍有黑气从地缝渗出。

"改运不是贴膏药。"我撕下处方笺画方位图，"要算车流高峰的声煞光煞..."笔尖突然顿住——王老板发来的车祸照片里，地面裂纹走向竟与罗盘上的困龙阵一模一样。

护士长举着煎药壶挤过来："苏大夫，银翘散比例怎么调？"壶嘴腾起的热气在窗上凝成水珠，缓缓流下个歪扭的"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