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祝由十三科
消毒水混着艾草的气息在病房里浮沉,我盯着母亲枕头上那道凸起的棱角。护工张姨佝偻着背在窗边剥柚子,她操着闽南腔的普通话带着哭音:"苏先生,您妈妈今早又把针头拔了,非说有人往输液瓶里放蜈蚣。"
我瞥了眼输液架,三瓶葡萄糖吊水在阴天里泛着青灰色。母亲枯槁的手腕上针眼叠着针眼,像撒了把芝麻粒。"您先去打饭吧。"我故意把不锈钢饭盒摔在床头柜上,"哐当"一声震得监护仪跳了跳。
等张姨的塑料拖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我迅速掀开荞麦枕芯——黄表纸上的朱砂符咒己经晕开,边角焦黑像是被火烧过。这是本月第三次发现符纸,纸面"困"字的竖钩处洇着暗红,像是掺了人血。
"寅时三刻,斗柄指卯。"父亲留下的青铜匕首在掌心发烫,刀柄"天医"二字突然泛出青光。这是《赤水玄珠》记载的祝由破煞术,需对准东方青龙七宿的房宿方位。匕首尖刚触到符纸,窗外"咔嚓"炸响惊雷,符纸上的血字突然蠕动起来。
"啪嗒",一滴血珠砸在床单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血珠串成线往地砖缝里钻,竟在地面汇成条拇指粗的血蛇。那东西昂起头冲我吐信子,分叉的舌尖沾着黑气。
"还带毒的?"我抄起床头柜的生理盐水泼过去。水花溅到血蛇身上"滋啦"冒烟,腐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纸灰在掌心聚成个扭曲的"蛊"字,和上个月在赵金山工地见到的苗疆纹身一模一样。
母亲突然在病床上剧烈抽搐,枯瘦的手腕暴起青色脉络,像有蚯蚓在皮下钻动。我扯开她病号服领口,锁骨下方赫然印着黑蝎子图案——和林小满苗银手镯内侧的刻纹分毫不差。
"砚仔..."母亲猛地睁眼,浑浊的眼球蒙着层白翳,"后山...你爸在龙颈坳..."她喉咙里发出"咯咯"异响,突然弓身咳出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黏液掉在便盆里还在扭动,分明是几十条缠绕的红线虫。
值班护士的尖叫刺破走廊。秃顶的刘主任冲进来时,我正用艾条熏烤母亲的中脘穴。"胡闹!这是西医病房!"他脖颈涨得通红,抓起对讲机就要喊保安,"小陈!叫三号岗过来!"
我手腕一抖,艾烟在空中凝成个清晰的卦象。刘主任举着对讲机僵在原地——青烟组成的"坎上离下",正是《周易》第六十三卦"既济"。
"刘主任,您昨晚在滨江路海鲜酒楼吃的象拔蚌。"我盯着他鼻翼新长的暗疮,"海鲜属寒湿,配上茅台酒,胆经淤堵导致凌晨三点腹痛如绞。现在按一下右肋下两寸。"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按,当场疼出眼泪:"你...你怎么知道?"
"《望诊遵经》有云'面王起疹,酒食伤胆'。"我把艾灰撒进便盆,红线虫瞬间化成血水,"现在能让我继续治疗了吗?"
病房重归寂静时,母亲枕头突然"咔"地塌陷下去。掀开床垫,三根生锈的棺材钉摆成三角形,钉头沾着黑褐色血迹。这是《鲁班书》里记载的"三才锁魂阵",钉身刻的云纹岩花纹,分明是断龙岭特有的青石纹路。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凌晨三点十七分的急诊室监控截图,两个穿苗绣褂子的女人正在护士台翻找病历。放大照片,年长女人耳垂晃着双尾蝎银坠子——和赵金山工地遇到的苗疆男人纹身如出一辙。
窗外又开始下雨,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像催命的鼓点。我摸出林小满上周寄来的明信片,凤凰古城的沱江泛舟图背面,钢笔字迹工整:"阿砚哥,鼓藏节要到了,阿妈说想见见你。"邮戳日期是母亲发病前一天。
"苏先生!"张姨撞开病房门,手里的饭盒"咣当"摔在地上,"停尸房...停尸房的门自己开了!保安说看见个穿蓝褂子的老太婆..."她突然指着窗外尖叫,柚子滚了一地。
对面住院部七楼天台,三个黑影正朝这边九十度鞠躬。雨水顺着他们蓑衣往下淌,中间那人举起的物件泛着青铜冷光——是把一尺三寸长的镇煞尺,和父亲坠崖那天带走的法器一模一样。
雨幕中传来苗语吟唱,调子像极了小时候听过的招魂曲。镇煞尺突然爆出青光,三个黑影齐刷刷抬头。隔着三十米雨帘,我清晰看见中间那人抬起的手——缺了无名指第一节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