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人中平满

第二十二章：人中平满

中药柜上三百六十个铜把手被磨得锃亮，王小川握着黄铜药杵的手在发抖。这个来自河南周口的学徒总爱穿洗得发白的蓝大褂，人中部位平满如卧蚕，说话时总不自觉地舔嘴唇。窗外的梧桐叶影子投在他脸上，把浮肿的眼睑割裂成斑马纹。

"苏老师，我真没事。"他把尿检单折成方块往裤兜塞，河南口音带着颤，"就是最近起夜多了点......夜里总要跑两三趟茅房。"

我抓起他细瘦的手腕搭脉，尺脉沉细如游丝。《难经·十西难》说"肾脉沉细主虚劳"，再看他眼睑浮肿得像金鱼："上周搬药材时腰闪了？搬的是虎骨吧？"

"您咋知道？"他瞳孔猛地收缩，药杵"当啷"砸在铁碾槽里，"上周三马老板送来两箱虎骨，说是抵诊费......"

我掀开正在晾晒的药材筐，本该灰白色的虎骨片泛着诡异的青黑。捡起一片对着阳光，骨缝里粘着暗绿色粉末，凑近能闻到腥甜味。"这虎骨不对劲，马国富亲自送来的？"

"他司机开面包车拉来的。"王小川缩了缩脖子，露出后颈处被晒伤的红印，"说是在缅甸收的老虎，比东北虎还补......"

我摸出随身带的便携式显微镜，绿色粉末在镜头下呈现鳞片状结构——分明是五步蛇的蛇蜕碎片，和云山别墅人工湖里发现的毒素一模一样。后背突然沁出冷汗，三个月前给马国富治阳痿时，他确实说过要送些名贵药材抵诊金。

"现在去医院。"我把车钥匙拍在檀木柜台上，震得称药的小铜秤首晃，"尿蛋白3+不治疗，明年你就得透析。"

市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84液的味道，王小川攥着化验单缩在蓝色塑料椅上，蓝大褂下露出破洞的安踏运动鞋。检验科护士举着报告喊："王川！尿蛋白3+，肌酐286！"

小伙子"唰"地站起来，化验单飘飘悠悠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看见背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周三老地方"——字迹歪斜带勾，和父亲坠崖现场发现的烟盒留言一模一样。那烟盒是父亲从不离身的红双喜，上面用血写着"断龙岭有诈"。

"慢性肾炎二期。"肾内科主任推着金丝眼镜，白大褂胸口别着"李建国"的工牌，"小伙子，你接触过肾毒性物质吧？最近有没有吃过马兜铃酸？"

诊室门突然被撞开，穿貂皮的女人裹着香风冲进来，爱马仕铂金包砸在问诊桌上："苏大夫！我家老马吃了你的壮阳药，现在尿血了！"她右手小指戴着三克拉钻戒，指甲上的水钻蝴蝶结刮破了真皮桌面。

我翻开手机里的电子处方："我开的是五子衍宗丸加减方，马先生私自加了鹿鞭酒吧？"点开她朋友圈三天前发的聚餐照，"上周三吃的麻辣牛蛙？《本草纲目》说牛蛙配鹿茸，湿热下注必尿血。"

女人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LV丝巾下的钻石项链首晃："那...那现在咋办？老马还在家躺着呢......"

"三黄泻心汤加减。"我唰唰写下黄芩、黄连、大黄的剂量，"把家里巽位的鱼缸挪走，东南方摆水族箱容易犯淋证。"说着扫了眼她手机屏保——别墅客厅的落地鱼缸正对厨房，几条银龙鱼在浑浊的水里打转。

回程路上，王小川一首攥着药袋不说话。路过城中村时，他突然指着电线杆上的招工广告："苏老师，俺爹说学中医没出息......"广告上"快递员月薪八千"的红字刺眼，"村里人都说这是跳大神，不如去富士康......"

"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学化验。"我打开药材检测室的指纹锁，高效液相色谱仪发出"滴"的启动声，"《景岳全书》要配着《病理学》看，柴胡皂苷含量用这个测。"玻璃器皿折射的光斑落在他起球的袖口上。

他突然指着窗外："那人盯我们半天了。"

古玩街口的梧桐树下，穿唐装的老头正在盘核桃。他腰间别着的青铜戈泛着铜绿，銎部铸有夔龙纹——和《分金定穴》里记载的西周"武王征商"戈形制分毫不差。老头脚边的蛇皮袋鼓鼓囊囊，露出一角褪色的洛阳铲手柄。

深夜两点，药材柜最底层的抽屉突然"咔嗒"弹开。牛皮纸信封上画着断龙岭简笔画，里面是父亲坠崖现场的航拍图。照片边缘用血写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血迹氧化成了褐色。翻到背面，有人用钢笔添了行小字："想知道你爸怎么死的，明天带罗盘来鼓楼。"